中国的侠客或者说侠客文化源远流长,司马迁写史记里面单开一章游侠列传,说明起码在汉代侠客就颇具规模,更别提刺客列传里有一半也是干着侠客的买卖。司马迁说侠客“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在这点上侠客文化跟西方的骑士精神很像。但是与之相比侠客又多了三分浪漫,三分洒脱,同时也更包罗万象。死守襄阳的忠诚是侠,十步杀一人的冷酷也是侠,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长如夜的风流是侠,练着眉来眼去剑法的师兄师妹也是侠。他们处江湖之远,却忧着庙堂之高,身处微末,却总能干出些轰轰烈烈的大事。今天我就说说我的侠客之路,看看我这侠客行不行。
我的侠客之路起于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的《射雕英雄传》,成长于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行的《天龙八部》,升华于在竹子上飘来荡去的《卧虎藏龙》。当我看到罗小虎搞到了玉娇龙这么水灵个婆姨的时候顿时升起了类似“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人生感悟,从此立下毕生之誓:我要当大侠!
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确定了目标的我开始每天清早趁着日出阳气上升之时呼吸吐纳,凝炼五谷之精,期待能形成真气,从此一苇渡江,踏雪无痕。
可是日复一日,除了一次在梦中找到厕所时感觉到一股热流之外再也没有过异样的感觉,让我感觉到十分泄气。穷则思变,像华山气剑之争那样我放弃了内功从此专修招式。于是我分毫必较的研究着十八掌的出掌顺序,琢磨着蛤蟆功的起伏方式。毕竟我有九阳神功护体学什么武功都快,加之我从小身体憨肥在与周围小伙伴的玩闹中属于常胜将军。自觉神功大成、天下无敌的我身披三尺床单,手持丈二拖布杆仰天长叹:某家确实生而为侠!
时间匆匆,我们也慢慢的长大。身边的小伙伴已经不在陪我继续玩那哼哼哈嘿的把戏。他们有的喜欢上了蝙蝠侠布鲁斯韦恩,有的则迷上了小飞侠科比,而我却没有随波逐流,心中仍是那烈烈风中的一袭长衫,三尺青锋。
转折点发生在高中,那天从小顽劣的表哥送给了我一把刀,一把真正的刀。虽然只是那种俗称片刀的残次货,连真正意义上的刀把都没有,只是用绿色尼龙绳缠成的一把刀柄。但它毕竟是我人生的第一把兵刃,接过刀的时候手上一沉,心中更是一重,难道我要成为一名刀客了么?
我把刀偷偷的拿回家,用学校发的试卷纸细细包好,藏在了书架上面的角落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把他拿下来擦拭、把玩。为它设计了了无数个情节,在故事里面我的形象或是决绝或是洒脱,也曾想过它的最终结局,也都是些‘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之类的戏码。而我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即使与人发生冲突真急眼的时候我也没想过用它,因为它是侠客的刀,不该出现在流氓的争斗中。
大约到了高二,一天我刚到学校,同桌大黄就给我神神秘秘的拉到一边。大黄是我的好兄弟,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份量极重,这个以后再说。那天大黄跟我说在旧城区的水泥厂住宅楼里,昨晚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一个晚归的女孩被抢光了身上的钱和手机,之后被刺死在楼道里,让我这些天晚上回家小心些。
听到这些我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扬名立万。我打断了大黄的絮絮叨叨,抬手搂住他的膀子小声说到:“咱俩应该找找这个凶手,把他抓住!”
大黄霍得转过头,因为动作太大好悬没亲着我:“你可拉tm倒吧,多tm危险呀!你好像有病!”因为情绪太激动,喷了我一脸口水。
而我根本不在意,唰的抹了把脸接着说:“别墨迹没用的,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得了!危险啥呀?咱俩两个人!”说到这我把头向他凑了凑,压低了嗓子说“再说我有刀!”
大黄标志性的愣了愣,没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从来不会拒绝别人,更别提朋友。
从那天起,每当晚上下了自习。我跟大黄都会像蝙蝠侠与罗宾、二郎神与啸……孙悟空那样游走于我们县城的边边角角。我背着包,包装着刀,大黄蹬着车,车上坐着我。我们从不走大路,哪黑往哪走。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警察破案了。而我跟黄哥除了看见一对在暗巷接吻的男女之外就是看见了无数个随地大小便的醉鬼。
虽然没有抓到凶手,但是这段经历成了我最棒的谈资。因为在这个事件中我的失败仅仅是因为那凶手的运气。每每讲到最后是警察抓到了匪徒的时候,我都会满脸懊恼的低下头,狠狠的一拍大腿,深深地叹口气。而我的眼睛轻轻的向上瞟着,看着听众的表情,在他们或勇敢或虎x的赞叹中,想象自己就是那个连踏洞庭三十六水寨的豪侠,飘飘欲仙。
又是几年,大黄去当了兵,我也上了大学。初次离家步入小社会的我看到了更多的人性。我鄙视他们怯懦和市侩,但我从不说破,只是心中的侠客白衣胜雪,俞加高洁。
大学生活堕落而平淡,直到一天我跟舍友上街闲逛完毕,吃了一肚子垃圾食品的我们在公交车上晃晃荡荡,昏昏欲睡。
车到一站,随人流上来两人,两个新疆人。后面那个人个子不高,黑发蓄须,目露精光。而前面的一人则更是打眼,淡黄色卷曲的头发,刀劈斧砍般的面部棱角还有铁塔般的大块头。二人上车以后环视一圈站在了我的身后。而我也并没有多看,因为江湖传言此门中人善用短刃、毒针,出门在外我不愿多惹是非。
车还是晃晃荡荡的走着,而我早已没有了睡意。
“小兄弟!”随着一声有浓重口音的呼唤,一只大手拍上了我的肩膀。我虎躯一身,连忙用手扶住了身后的背包。而我虽身后有包,但是包中却已无刀。我心爱的兵刃在高考前被老妈发现,不知弃于哪个深谷了。
我木然回头说到:“何事?”说话间也看清了他的长相,浓密而蓬乱的头发下面是两条淡眉,高耸的眉弓衬的双目更加锐利,塞外的风沙把他的面部刻画的沧桑而坚韧,搭在我肩上的手粗糙、干燥而有力。书上说这样的手尤其适合用刀,而漠北的刀客在江湖上也久负盛名。
漠北刀客眉间一皱,用生涩的官话说到:“你要这个手机么?我刚偷的,便宜!”说着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拿着一个手机,像攥着一把刀。
我惊呆了!他在干什么?他在向我销赃么?难道他不知道我是那个生而为侠的人吗?难道他不知道我曾为了追捕一名罪犯而走遍家乡的大街小巷么?
我激动的心跳加速,浑身颤抖!心中映起了很多画面:我看到了我将他制服后公交车上陌生女子的仰慕,看到了扭送到公安局之后警察的赞许,还看到了寝室墙上的锦旗。
而与此同时更多的画面也随之而至,我想到了他身后的小胡子,想到了暴徒行凶的新闻,想到了血,想到了妈妈。这时我才知道,我剧烈跳动的心和颤抖的身体不仅仅因为激动,也因为恐惧。
漠北刀客有些不耐,推了我一下问到:“到底要不要么?”
我身后的舍友回了句不要,然后把我拉到一边。而此时的我仍是涨红着脸,梗着脖子,但是我的视线却从漠北刀客犀利的眼神上滑到了窗外,假装在看风景。
舍友还在说着什么,我却像行功岔了气的武林高手那样双耳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是呀,我怕了!一直向往武林,自诩侠客的我在面对第一个对手的时候,却连出招的勇气都没有。我怂了,我不但手中无刀,心中也无刀!
我不知道没有了金蛇剑的夏雪宜是否能复仇,也不知道没了金箍棒的孙悟空能否闹得了天宫,更不知道其它的侠客是否也会害怕。但是也极有可能我本身就不是个侠!
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的我满肚子懊悔,但令我更加生气的是在我心底竟升起了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我心中那个白衣胜雪,利剑如霜的侠客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左手可乐、右手鼠标的胖子。
从那时起,我再也没说过我是侠客,也没那么想过。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在六扇门下行走,成为了一名捕快。当差多年也曾遇到过江南的“好汉”,塞北的“豪杰”。偶有交手,未曾一败。但是靠的早已不是个人的身手和一时的血勇。更多的是仰仗兄弟们齐整的队伍与身后官府的威严。对于江湖,我这个出师未捷的侠客仍有两愿:
一愿人间不再有那需行侠之事!
二愿世上人人常怀侠义之心!
纯属巧合,如有虚构,纯属雷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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