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初识梅雨,源于这首脍炙人口的宋词。
记忆中的梅雨天,恰逢江南梅子成熟之际,那一篮篮杨梅饱满红润、醇厚多汁,让人看了不禁垂涎。轻拾一枚入口,汁水漫溢,酸甜犹在舌尖流转,恍如恋人的一个吻。
但梅雨虽好,却也易惹人恼怒。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言及,“梅雨或作霉雨,言其沾衣及物,皆出黑霉也。”
闷热的天气,梅雨霏霏,细细绵绵,在墙上留下点点霉斑,密密斜斜的,看了煞是恼人,而此时的心情,更像揣了一块石头,重了喘息,乏了时光。
梅雨性多变。谚语有“黄梅天,十八变”的说法。
入梅之后,雨爱下不下。眼看着艳阳正高照,突然一阵电闪雷鸣,雷雨突袭,等到你有所防范时,它又立刻鸣金收兵,让人哭笑不得。
行至正梅,即到了所谓的“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在雨水的充沛滋润下,田间池塘传来蛙声一片,咕呱咕呱,一阵阵奏响生命的乐章。待数日半月过后,倘若雨水不止,“出梅”不见,蓦地一声惊雷响起,那就寓示着倒黄梅了。
民谚有云,“小暑一声雷,必定倒黄梅”。过量的雨水,将极大地影响农田的产量,农民的心情也该如梅雨般多变了。
梅雨好品茶。梅雨自古便被奉为烹茶佳水。所谓梅雨胜山泉,苏州志书曾记载,“梅天多雨,雨水极佳,蓄之瓮中,水味经年不变……以其甘滑胜山泉,嗜茶者所珍也。”
徐士鋐在《吴中竹枝词》亦云,“阴晴不定是黄梅,暑气熏蒸润绿苔;瓷瓮竞装天雨水,烹茶时候客初来。”
古人每逢梅雨时节,准备好缸瓮,将雨水收藏起来,以备烹茶之需。逢闲暇时光,邀上三两好友,品茗赏雨,吟诗作对,岂不妙哉。
文学名著《红楼梦》中亦有关于“梅水”烹茶的描绘:“一日,贾母一行来到庵堂,坐下便对妙玉说,‘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妙玉亲自捧着一个海棠花式的雕漆填金的小茶盘,内放一只五彩小茶盅,奉给贾母。贾母问,‘是什么水沏的?’妙玉答道,‘是旧年蠲的雨水。’妙玉用的归年雨水,即‘梅水’。”
不过,时下的梅雨已不若当年纯净,环境破坏,饱受污染,连絮絮叨叨的梅雨,似乎也含有淡淡的酸涩之意。
梅雨总关情。唐代皇甫松在《梦江南》曾云,“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舡闻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
梅雨滴答浅浅地落在清幽的美梦,仿佛置身于静谧的雨夜,踏着青石小径,行走在狭窄悠长的小巷,耳畔恍若回响着若有似无的笛声和驿边人语,那是流淌心间的浓浓思念,是近乡情怯的乡愁,是意味深长的情愁,剪不断,理还乱,当真是“黄梅雨,新愁一寸,旧愁千缕。”
白朴的《梧桐雨》中有一曲唱道:“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细丝丝梅子雨,装点江干满楼阁;杏花雨红湿阑干,梨花雨玉容寂寞;荷花雨翠盖翩翻,豆花雨绿叶萧条。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一曲毕,唱尽了江南梅雨的诗情,唱尽了梅雨飘落的愁绪。
梅雨过后,便要缓缓步入三伏天了。阳光开始灼人,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那个慵懒燥热的午后正式拉开帷幕。而流淌在记忆底的时光,正从江南梅雨时节,翩跹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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