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九月初九这日,是江南宁府的大小姐宁雪和与名剑门的少主宋暮朝大婚的日子。宁府上下张灯结彩,到处贴满了大红的喜字。
宁老爷更是早早就起了床,早点也顾不得吃,就唤管家拿来嫁妆清单,又仔细过了一遍,唯恐遗漏了什么,叫人笑话了去。
一个小丫头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老爷,不好呐,小姐……和常工都不见了。”
“什么?”宁老爷慌了神,“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姐好好的怎会不见了?常工又是怎么回事?”
那叫冬儿的丫头哭丧道:“今个一早,奶娘就过来要帮小姐梳头,结果,结果,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奴婢就找人撞开了小姐的房门,却发现胭脂手脚被缚躺在小姐的床上。一问之下,才知小姐昨夜与常工私奔了,被胭脂撞见,就顺手绑了胭脂丢到床上充数……”
冬儿话还未说完,宁老爷已急匆匆往宁雪和的住处赶去。
宁雪和居住在东厢房,此时,贴了大红喜字的房门大开着,三个老妈妈站在屋外头低声议论着,人人脸上尽是惋惜之色。
“想那名剑门因打造奇世宝剑而闻名,据说千金难求名剑门的一剑。能够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做少主夫人,是多么荣光的一件事啊。”
“真不晓得大小姐是怎样想的,好好的少主夫人不肯做,跟一个下人私奔,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儿时的指腹为婚,那名剑门岂能瞧得上江南无名氏的宁府?”
忽地,一个老妈妈眼尖瞧见宁老爷黑着一张脸杀了过来,便朝那正讲话的妈妈使了一个眼色。
三个人转过身来,端了笑容在脸上,叫了一声:“老爷。”
宁老爷并不搭理她们,直接进了屋子,房内摆设整齐,每样物什都还摆在原位,靠窗的桌子上还有一幅未画完的梅花图,宁老爷颤巍巍地走过去,拿起那幅画,看到底下有一封信,上书,父亲大人亲启。
他颤抖着双手拆了信,只看了几个字,便把那信撕得粉碎,扬了一屋子:“孽障——”
宁老爷碎了信仍觉得不解恨,把宁雪和桌子上上好的花瓶唿啦一声扫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尖锐地划过胭脂的耳膜,她瑟缩地往墙角靠了靠。
不想,这轻微的动静却引起了宁老爷的注意,他恶狠狠地瞪着手脚被缚的胭脂,那表情仿佛想生吞活剥了她。
胭脂吓得开始嘤嘤哭泣起来,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够坏的,不过就是半夜贪吃,想去膳房偷点吃的,却撞上了这等事。
宁老爷才要发作,管家就抢了进来,急道:“老爷息怒啊,当务之急须得快快拿个主意,名剑门接亲的人怕是要到了。若晓得小姐与一个下人私奔,怕是——”管家不敢说下去了,名剑门在江湖中一直极有名望,若这场喜事变成一场江湖笑料,那名剑门的人岂肯善罢甘休。
“让她嫁。”宁老爷的视线仍恶狠狠地落在胭脂身上,见她虽身着粗布衣衫,模样出落得却比府里其他的丫头们都还要齐整些。若是仔细打扮一番,定也是个极难得的美人。府里何时多了这么个丫头,他都不晓得。
“什么?”管家和胭脂都显得很吃惊。
“那名剑门的人是见过小姐的,自是晓得嫁过去的不是小姐本人,他们如何肯咽下这口气?”管家顾虑道。
“就是,胭脂不过一个烧火丫头,如何能有那个脸面,嫁给名剑门的少主,做少主夫人?老爷还是,另找良人吧。”胭脂抽抽答答地附和道。
“那名剑门富可敌国,搜罗的奇珍异宝可比拟王宫,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姑娘想破了脑袋想嫁进去,若不是瞧你模样生得不错,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岂能平白砸到你的头上。”宁老爷痛心道,可恨雪和居然想不通这个理。
“啊,富可敌国,那他们家一定有很多好吃的了?”胭脂低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
“那是自然,他们家用的厨子,都是上等的。听说每餐膳食的花样都不重样。”
“啊,”胭脂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仿佛她的眼前已经摆满了好吃的,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说,“老爷,我嫁,我愿意嫁。”
“我瞧你也是个明白人,只不过,这名剑门不比寻常人家,你嫁去之后,须得谨言谨行,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宁老爷不放心地交待道。
“谢谢老爷。我晓得。”胭脂急切地点点头。
管家有些担心地对宁老爷悄声道:“这个烧火丫头真的成吗?据说她食量惊人,一顿能吃下五个成年男子的饭量。”
宁老爷的嘴巴不禁咧了咧,显是被管家所描摹的事情给吓住了。但,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告诉天下人,她女儿宁跟一个小厮私奔,都不肯嫁给名剑门,那不是打名剑门的脸面吗?
02
宁老爷没有看走眼,换上喜服的胭脂,确实美得不可方物,不是多么华丽的屋子,却因她换了一身装扮,而变得熠熠生辉起来。这神采甚至盖过了她的女儿宁雪和。
宁老爷到底还是不放心,在上轿前,命人给胭脂灌了失魂散。不会要人命,只会让人在七个时辰内手脚乏力,使不出劲儿。
胭脂不觉苦笑,她一个烧火丫头居然也能得到这种待遇。头上的凤冠,越来越觉着沉。
胭脂暗暗算着药效,起码还需等上五个时辰。也不晓得那宁老爷是如何同名剑山庄交待的,那少主若揭了盖头看到陌生的她,会不会拿剑砍她呀,正胡乱想着,轿门忽然被人粗鲁地踢开了。
胭脂透过沉重的凤冠,看到一双男人的脚站在轿门前。这该是陈暮朝本人了,胭脂心想,双手攥住喜服的下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
宁府跟过来的礼仪妈妈赶紧对旁边的两个小丫头使了下眼色。两人便欲上前扶胭脂出轿。
宋暮朝却抢先一步钻入轿中,把胭脂抱了出来。人群一片哗然。
“想不到素来冷面的少主,居然这么怜香惜玉。”
“瞧见没,这就是活生生的标榜,多跟少主学着点啊,年轻人们。”
胭脂非常庆幸,凤冠遮住了她的脸,没有人瞧见她此刻的脸色,滚烫得有多么骇人。
03
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大婚,来庆贺的宾客居多,酒过几巡,大家都喝开了,索性甩开膀子可劲地往嘴巴里面灌酒,直闹到深夜才散去。
陈暮朝拖着还有几分清明的脑子,摇摇晃晃地往新房的方向走去。在穿过月洞门时,忽然瞧见一个丫头匆匆从院子的另一边往角门上走去,身上也不知穿的是何衣服,说不出的怪异。
陈暮朝准备出声喊住那丫头,那丫头却忽地没影了,陈暮朝倒想起来,新娘的喜帕还未揭,脚步急促地往新房赶去,但,新房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新娘的半分影子。
陈暮朝凝神看了看,只看到喜床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喜服和凤冠,喜帕就搭在面前的桌子上,中间一个很大的喜字,突兀地映入陈暮朝的视野里,他的酒瞬间全醒了,双眼危险地眯起:“来人。”
一个丫头急忙跑了进来:“少主有何吩咐?”
“少夫人呢?”
“少夫人一直好好的,啊?”那丫头在看到床上摆着的喜服和凤冠时吓得脸色发青,“这,这是怎么回事,奴婢一直守在门外,并不曾瞧见少夫人有出来过啊?”
有月光静静地洒进来,陈暮朝忽然注意到他用来遮光的窗布不见了,而窗子正大开着。他的脑子里忽然闪出进房之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丫头。
04
更深夜重,四周都是死一般的寂静,陈暮朝立在寒夜里,确定此处不会有人了。转身准备往他处查看,却听到一种很细微的声响,从膳房传出来。
他悄无声息地摸入膳房,却见到一片漆黑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型蹲在灶前,陈暮朝大喝一声:“谁?”
“啊?”那人低呼一声,紧接着是手里的什么物什坠地的声音。
陈暮朝此时已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挂在墙上的油灯,室内一下子清亮了许多。陈暮朝瞪着那个莫名的闯入者,正是他之前见到的那丫头,她外头套的那件衣服,显然是拿他房里的窗布临时改造的,难怪初见会有一种怪异之感,陈暮朝的嘴角不觉抽了抽。
那丫头正是代嫁的胭脂,此时,也惊恐地瞪着一身新郎装扮的陈暮朝,在这么电光火石的一个刹那,他们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少,少主好,我,我半夜三更的太饿了,就,想着来膳房瞧瞧有没有残羹留着。”胭脂赔了个不是,就想低调地溜走。却被陈暮朝反手扣住了手腕。
“呀。”胭脂吃痛地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她的整个身子都脱离地面,被陈暮朝一把抱了起来。
“你,你。”胭脂惊得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最好闭嘴,否则你会死得很惨。”冷森森的警告,从那双紧紧抿住的双唇中吐了出来。胭脂吓得半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陈暮朝一直把胭脂抱进喜房,守在门口的丫头见少主抱了个女子回来,虽穿着怪异,料是少夫人无异,也不敢多话,只在心里面猜度着,陈暮朝瞧了他们一眼:“你们都退下去吧。”
“是。”那两个丫头便退下了。
陈暮朝反脚一踢,喜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紧接着,他用力一丢,他怀中抱的胭脂便被重重抛到了地上。
“老实交待,你究竟是谁?”陈暮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胭脂,这绝不会是记忆中的宁雪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那时宁雪和虽只是个六岁的娃娃,但,那张脸绝对不会是眼前的这张。
“我……我就是宁雪和。”胭脂迟疑了下,想起上轿前,宁老爷千叮万嘱,让她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不是宁雪和,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明显底气不足。
“宁仲那老头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敢拿一个冒牌货,来鱼目混珠搪塞我名剑门!”陈暮朝那张双潭水一样幽深的眼睛,此时,像刀子一样,狠狠剜向缩在地上的胭脂,似乎她就是宁老爷本人。
胭脂吓得不轻,她不过是贪吃,却招了这么大的麻烦。
“是不是要等我拿刀刺花你的脸,你才肯告诉我你是谁?”陈暮朝说着拔出别在腰侧的短刀,靠近缩在地上的胭脂。
那刀身泛出的寒光,叫胭脂骇极了,总觉得这画面,似在哪里见过,她匍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我说,我都说。”
“我叫胭脂,原本是个孤儿吧,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生过一场重病,之后,失忆了。在荒郊被好心的婆婆搭救,后来那婆婆死了,我就来到了江南,准备谋个差事,我听说宁府的厨子能做得一手好菜,为了能天天吃到好菜,三个月前,我入了宁府,做了烧火丫头,今个,又听说名剑门,好多好吃的,赶上雪和小姐,呃,饶了我吧,名剑门不是我这种人能呆的,我这就离去,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胭脂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站起来,准备一走了之。
“你以为我名剑门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陈暮朝冰冷的声音像冰苞一样砸了下来,“入了我名剑门,这一辈子你都休想离开,生你是名剑门的人,死也得是名剑门的鬼!”
“啊?”胭脂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陈暮朝忽然疾步上前,一把提起胭脂的衣领,冷道:“既和我拜了堂,不管我喜不喜欢你,你这一生都休想再嫁给其他男人。”
陈暮朝言毕,又把胭脂重重丢在了地上,“你原先既是个烧火丫头,想是能吃苦了,今夜,就麻烦你在地上睡一宿吧。”
胭脂轻轻吁了一口气。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到得下半夜,胭脂冻得不行,牙齿开始不住地打颤,她怕发出声响,惊到陈暮朝,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
“还不滚上来。”
冷寂中,一道冷硬的声音落了下来。胭脂惊骇地抬起了头,见到陈暮朝不知何时已起身,坐在床榻上。
胭脂没有动弹,陈暮朝早已不耐,上前,一把扯起胭脂,将她丢到了床上,又把被子盖在她身上,还替她脱去鞋袜。
胭脂像个木偶般任人摆布,不敢有任何举动,那陈暮朝极嫌弃地说:“脏死了。”
“啊?”躺在温暖被子中的胭脂呆了呆。
05
所有人见了胭脂都会恭敬地唤一声:“少夫人。”
胭脂总不自在,仿佛占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再一想,这少夫人本就不属于她,是宁雪和的。她琢磨着怎样寻个机会逃走。
机会很快就来了。三日后,陈暮朝提着他的剑,出门去了。胭脂经过三日的观察,拿出早已备好的男装换上,扮成门中小厮的模样,堂而皇之地出了名剑门。
胭脂随意挑了个方向,往北一直走。两日后,胭脂估摸着离名剑门已经很远了。陈暮朝办事应早回来了,并没有派人来寻她,胭脂不禁松了一口气,从此,自由了。
但,她的高兴却没能持续太久,她看到了陈暮朝,朝茶水铺子里走进来,九月的艳阳落在他身后,却是说不出的冷寂。
胭脂赶紧垂了头,抱着自己仅有的细软,心里头暗忖,反正我这会穿的还是男装,他未必识得出,装不认识,装不认识。
擦肩而过时,胭脂的心都要从心口跑出来了,陈暮朝好像没有反应,胭脂轻快地迈出更大的步子,只须这一步,从此就可错开他了。
然而,陈暮朝却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就像大婚那晚,她去他的膳房偷东西吃,被他抓住,想装成路人从他面前溜走,他就是这样扣住了她。
“还想往哪里跑?我那晚说得很清楚了,既和我拜了堂,这一生,你都逃不掉。”陈暮朝继尔稍一用力,胭脂整个人就被陈暮朝拥到了身前,他有力的双手紧紧箍住她苗条的腰肢。
胭脂轻呼一声,脸上起了赧色,“你,你——”
离得这样近,他们彼此的气息都喷洒到对方的脸上,胭脂甚至能听到,从陈暮朝的胸腔里传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是那样的强而有力。
他们这样亲密的姿势落在茶水铺中那些人的眼中,却是说不出的暖昧,“现在的年轻公子哥……怎地染上这种恶习。唔——”
胭脂的脸更红了,她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陈暮朝却一把扯掉她束发的丝巾,一头如锻般光滑漆黑的发丝披散下来,柔顺地在垂在腰际。
陈暮朝咬着她的耳朵道:“娘子,为夫早起不过骂了你几句,你这就收拾了包袱要回娘家,你一走,家里面就剩下冷锅冷灶的,可叫为夫如何是好?”
陈暮朝说得凄厉。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这才会过意来,原是对吵嘴的小夫妻,便都识趣地散了。
胭脂却浑身的鸡皮都起来了,这人究竟有几张脸,竟会如此作戏?!
“娘子,为夫虽然长得好看,你一直这样看着为夫,人家也会害羞的嗦。”
陈暮朝嘴上虽说的轻薄,那双像潭水一样幽深的眼睛,却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道:“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你逃一千次,我抓一千次,这就是我的本事。下次被我抓住,可就不会像眼前这般幸运了。”
“呃,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宁雪和已经死了,名剑门在一个悬崖的底部找到她,跟她私奔的常工,现在一户农家,娶了农家女。你很惊讶,那常工不过是贪图宁府的财产,才接近宁雪和,并不爱她,那宁雪和却要常工带她私奔。那常工既不爱宁雪和,哪里肯真跟她私奔,便把宁雪和卖给了山匪,宁雪和宁死不从,纠缠中,失足坠下悬崖。“
“啊。”胭脂听得心惊肉跳,再想不到宁小姐落得如此收场,那常工竟如此狠毒。
但,胭脂更清楚,陈暮朝告诉她这些,不过是警告她,就算死了,他也能把她抓回来。她放弃了逃。
06
日子久了,胭脂渐渐习惯了少夫人这个称呼。其实,她在名剑门挺舒服的,只要不用面对陈暮朝,胭脂都会觉得很舒服。
陈暮朝那人,虽生得清俊无双,却像一团阴影,笼得人发慌。他的脾气更是让人捉摸不透,明明在笑,眼里却全无笑意,上一刻还在谈笑风声,下一刻就能掀了桌子,要杀人。
简直像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胭脂特别害怕他那双潭水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发光的时候。
这是他最危险的时刻,像猎人发现了猎物。
陈暮朝这次出门,就是带着这种眼神离开的。他的那个叫阿生的属下,附在他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
陈暮朝就带上那种眼神出门了,也不知这回轮到谁倒霉了?被陈暮朝盯上的人,很难逃掉。胭脂这样忖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好像不是被陈暮朝盯上的,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啧,胭脂咧了咧嘴角,暗骂了自己一声,开始自己找乐子。她最近迷上了种花,找来各式各样奇怪的种子,混在一起,埋在泥中。
每天都要花上好几个时辰,研究该在土中加什么养料,她的养料也很奇怪,有中药,有植物,还有酒。
才半个月,她埋下的种子,发出了细细的嫩牙,她开心极了,格外卖力。
07
陈暮朝那晚回来的极晚,胭脂当时正在灯下做小玩意儿,门忽然被一道巨大的力道推开了。陈暮朝浑身是血地走了进来。
胭脂吓坏了:“你,你受伤了,这么严重。我,我去叫大夫来给你包扎。”
“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能让人知道。”陈暮朝咬牙说着,背靠着书柜滑坐到地上,他对胭脂吩咐道,“你去把墙角的药箱取过来。”
胭脂取来药箱,替陈暮朝清理伤口。但,伤口太大了,血不断地流出来,胭脂的手忍不住直打哆嗦,药瓶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碎掉了。
胭脂赶紧去收拾,结果太慌张,手倒被瓶渣刺中,立刻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她哭道:“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唉。”陈暮朝叹息一声,“笨蛋,把碎片清理出来啊。”
“啊。我,不要紧。倒是你。”
陈暮朝却强拽过胭脂的手替她清理碎片,被人细心呵护的感觉,让胭脂的心暖洋洋的。
陈暮朝在费力取出胭脂手上的碎片后,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喂,”胭脂吓坏了,她使劲摇了半天,陈暮朝都没有动静,显是失血过多,胭脂心慌极了,也顾上自己的手还在流血,她抓起药箱中的药查看了番,便往陈暮朝的伤口上倒去,混乱中,她手指上的血,滴到了陈暮朝的伤口上。
奇迹发生了,陈暮朝的伤口处,血忽然止住了。
胭脂以为眼花,过了片刻,那伤口,复又出血,胭脂又伸手过去上药,手上的血又一滴混入陈暮朝的伤口中。
胭脂这回瞧得仔细,她的血滴入陈暮朝伤口的那瞬,有一道银光闪过。之后,陈暮朝的伤口便停止出血。
她奇怪地照做几次,发现陈暮朝的伤口居然越来越浅,到后来居然完全平复了。就像从未受过伤。
胭脂骇到了极点,她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各种各样的画面从她的脑海里全跑了出来。
“胭儿,你自出生便具有异质,你的血液可治百病,这或许也是你的使命。但爷爷实在担心,怕会有心术不正的人找到你,把你当成药人。为害人间,是以,封印了你,你要记住,若有一日,你能记起前尘,那解印你的人,你必须离开他。切记,切记。”
08
胭脂不见了,没有任何人见过她,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陈暮朝立在胭脂种的那片花草前,这些长势喜人的花草,像吸足了养料般可劲地往外冒着新鲜的绿。
陈暮朝挖出一团泥,嗅了嗅。他的眼睛习惯性地眯了起来,这是他陷入思考中的习惯。
“红楼有一个杀手,叫胭脂,听闻她善钻研花草。据说,她种下的花,养料奇怪,既能杀人,亦能救人。”
接到飞鸽传来的消息,陈暮朝的脸色更冷了,他站在这片花草前,自言自语:“是她用你们救了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
胭脂失踪了,陈暮朝找到红楼的楼主管子旭,他也正在四处打探胭脂的下落。
自胭脂离开后,名剑门也发生了一场变故。陈暮朝的三个堂哥知晓了陈暮朝所娶之妻非宁雪和本人,宁雪和在成亲那日与一个小厮私奔了,他们觉得这是一桩奇耻大辱,而陈暮朝居然忍了下来,他的堂哥们却无法忍耐,挑拨门中人,发动一场内变,抢去了陈暮朝的少主之位。
他被逐出名剑门,成为江湖最轰动的谈资。
胭脂找到陈暮朝时,他正在一处荒废的山谷中,炼剑,跟在他身边的只有阿生。
胭脂躲到远处,一直等到他们都去歇息了,才现身。她一步步朝那炼剑炉走去。
“名剑门的历代少主以打造冰雪剑为重任,这把剑一出,名剑门将成为江湖之首,统领江湖。但要造出冰雪剑,需要一味药引,听说这味药引已化成人形,他的血能治百病。”
这是不久前,她无意偷听到陈暮朝跟阿生的对话,才知,陈暮朝每次出门都是为了寻那味药引。
胭脂的眼前闪出了陈暮朝那张冷冰冰的脸,她划破了自己的血管,血一滴一滴地流进了炼剑炉,那炉中的火腾地一声,更旺了。
她就是他们缺的最后一味药引, 爷爷当年虽封印了她,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却找上了紫苑,爷爷为了护住她,赶走了她。她无处可去,遇见了红楼的楼主管子旭,管子旭广搜异才,见了胭脂,便想收为己用,为隐藏身份,胭脂入了红楼,学会了武功。却还是逃不出她的宿命。
胭脂闭闭眼,不久之后他们将打出一把旷世奇剑,只是,这世上再无胭脂。
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打湿了脸上新涂上的胭脂。
她毫不犹豫地跳进已熔有自己血液的炼剑炉中:陈暮朝,我助你炼出旷世奇剑,你就能抢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了吧,希望那时,你能开心起来。
(无戒365挑战营第33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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