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插图
雨会是红色的吗?
奶奶走的那一天，天空一直在下着雨……。
中国人有很多讲究，特别是在生老病死方面，讲究个落叶归根，人年纪大了，如果觉得自己不行了，都希望着能呆在家乡。奶奶95岁高龄的时候，家里请了护工，24小时轮流照顾着，自从爷爷走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虚弱，她意识都有些不太清楚，有时候讲一句话要老半天，但是她最近却闹着要出国。这可难坏了大伙儿，高龄老人出国倒是有先例，签证也不是办不下来，但是问题是她的身体状况，无法开出健康证明，很多航空公司拒绝提供服务，因为担心她无法乘坐长时间的飞机。
医生们都劝家属不要让她出国，她的身体状况出门都有危险。可是全家人都拗不过她，到缅甸也有陆上交通，但是无论是火车还是汽车都要非常非常长的时间，她的身体同样不能坚持。
所有人都不让她实现这次心愿，她就一个人躺在那里流泪，大家都陪着她流泪。
没过多久，医生严肃地告诉我们，他们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无论是手术还是施药都无济于事。“她还有一些时间，如果她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就帮她完成吧？”医生叹气摇头。
家里的亲戚都来了，门口停了很多车，房间里面坐满了人，大家表情严肃心情低沉。
奶奶躺在那里，还有一点气力，嘴里还在不停哼哼着，“我要去缅甸，去缅甸！”
二叔一直在埋怨二婶婶不应该把那个消息告诉她，那是一次偶然事件，二婶婶在一个包快递的报纸上偶然竟然看到了奶奶的名字和年轻时候的照片。
那张报纸是一则新闻，一个南方的公益组织开展了一个寻找抗战缅甸远征军战士遗骸的活动，发掘小组在南缅地区发掘了一批文物，其中有一个藏在铁皮盒子里的遗物，遗物包括一封家书，一张照片，和一支钢笔，家书上竟然就是我奶奶的名字，照片也能辨认，的确应该就是我奶奶。
没有人知道那位无名烈士是谁，发掘小组刊发这则新闻，希望帮助这位战士投递这一封迟到了70年的家书。
大大咧咧的婶婶因为好奇，竟然把报纸给奶奶说了，结果奶奶看过这则新闻后就开始闹着要去缅甸看看那个人倒下的地方，看看他留下的遗物，亲眼看看那封书信。
终于，据说，在她最后的这些时日里，亲戚们通过复杂的程序获得了民航方面的许可，同意在医护人员陪同的情况下，安排特殊仓位帮助她实现愿望。签订了责任书，购置好了必要的保险，联系好了医护员，一个家族的人都动员了，花了好大的精力。
那天我们到了机场，天空突然刮起大风，然后下起了密密麻麻的雨。
航班被临时取消，要恢复航班至少要到第二天。
这下不确定因素就多了，奶奶的身体到了明天还能不能再飞了都是大问题。
奶奶哭了，陪同的人都哭了，大家都说先回去吧。奶奶说一定要等到第二天，要坐上飞机，不肯离开机场，大家拗不过他。
二叔把长辈叫到一起简单商量了下，然后叫大伙儿在机场等一会儿，说一会有个重要的人要到来。
我们都焦虑地等待。
一个老人坐着轮椅在家人的陪护下来了，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却很精神，他带着一个红色的苹果帽。他来到奶奶面前，脱下帽子。“我总算见到你了，我就是他的战友！在同一个连队，有生之年能见到你，太好了！”
奶奶激动得说不清话，说了半天，还是说出来了，“我只想知道，他最后的情形！”
老战友想了想，“我们当时在戴安澜将军的200师，那次阻击战的第一天，他就牺牲了……，当时我不在他身边，遗体我们也没有找到，我不知道他最后是如何阵亡的。”
“你就想不起什么来吗！”奶奶绝望地看着顶棚。
老战友想了想，“嗯，我印象里最后一次看见他，他就在写家书，可能就是写给你吧，那天傍晚雨下得很大，他写了一会儿跑到雨里去站着，他在雨里站了很长时间，他跑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上……对了那天的雨水好像是红色的……”
“啊”，奶奶惊讶地低声喊了一句，“那天我们分别的时候也在下着雨，我记得雨水也是红色的！”
红色的雨，这怎么可能有，我听了不太相信。
他们没有聊太多，老战友说话都不太清晰了，他能记得多少呢？我们陪着奶奶回家了。
路上我们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雨水竟然是红色的！真的有红色的雨！滴在手上像暗红的血液！
奶奶没有再提去缅甸的事情，自愿取消了航班行程。“你听见他说了，他没有死！”她很乐观地告诉我们，虽然我们都觉得老战友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帮我登一份报纸，就说我等他回来！”这是奶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我们谁也不知道，随着奶奶的离去似乎也不再有人去关心，有人说问那位老战友，大家说还是算了……
很久以后二叔告诉我那天来的那位老战友，不过是请来的临时演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