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香香奶奶

香香奶奶就是香香她奶奶，香香是她的孙女。

香香奶奶是我家邻居，我们两家之间隔着一条东西路，我家在路南，香香奶奶住路北，我从我家小胡同出来往西走十步就到了香香奶奶家大门口。

香香奶奶叫我小老姑，我人前叫她老嫂子，人后就叫她香香奶奶。

我记忆里的香香奶奶大概有六七十岁了，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头发梳的油亮，在脑后挽成一个小簪，穿着白白的斜襟大褂黑色大腰裤白色粗布袜子。香香奶奶和我奶奶关系很好，我奶奶在我家胡同口看着我弟弟，香香奶奶就拿着蒲扇坐在边上给我弟轰蚊子。我喜欢跑到香香奶奶家里玩，她很和善可亲，喜欢给我们这些小孩子讲故事听，都是些神啊仙的民间神话故事。

香香奶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就是香香的爸爸，生活困难的时候家里没东西吃，香香妈妈出去讨生活了，没再回来，据说多年以后有人在邻县见过她，又成家了，还养了一大群孩子。不久香香爸爸也饿死了，香香就是奶奶养大的。

那时候香香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每天去队里干活挣工分。我印象里香香是个壮实的农村姑娘，唇红齿白，眼睛大大的，扎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黑亮黑亮的垂在脑后，走路带风，结实有劲，有点内向不爱说话，她跟我母亲很聊的来，晚上经常到我家和我母亲一起纳鞋底。

那时候香香还没出嫁，祖孙二人靠着香香挣工分过日子，还算说的过去。

香香找了个婆家，离我们村六七里路，没父母的孩子没人庇护，找的婆家条件不好，公婆都去世了，是大伯哥给香香老公张罗的婚事，不过弟兄二人感情很好，大嫂也不错，香香老公当时在镇上的木器厂上班，香香在家种地，一家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开始还算不错。

香香奶奶的苦日子就是从香香出嫁以后开始的。

香香出嫁了，她奶奶独自一人住在老屋。香香奶奶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是吃国家粮的，老二是国家干部，老三是工人，老二家生了两女一男，老三家生了两男一女，小日子都过得不错，家里都是儿媳妇持家，可是没一家管老人的。女儿婆家离着有十几里路，那时候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只能走着来，十天半月的能来看看她娘就算勤快了。

香香奶奶是小脚老太太，年纪又这么大了，没人照顾，日子过得艰难。我奶奶做了好吃的，就让我去给香香奶奶送，香香奶奶水缸里的水是我娘挑的，香香奶奶烧火做饭的草是我娘抱去的。

我虽然小，我也知道香香奶奶的孩子们不孝顺，从心底里厌恶他们，有一次，我看见香香奶奶的三儿媳妇赶大集回来，挎着筐子一扭一扭的从我家胡同口路过，我扭头就往家走，她追过来问，你个丫头片子为啥不跟我打招呼，看见我就跑？我说，不想说，你还想打我呀？她说，臭丫头没礼貌。

香香奶奶是在一个初冬走的，我不知道她多大年纪，只记得她走之前身体还很好。

香香奶奶两天没出门，我奶奶不放心就去她家看看，大门没关死，是掩着的，堂屋门没关，我奶奶推门进去，屋里光线很暗，她眼神不好看不清，摸索着走了两步就被绊倒了，伸手一摸是个人躺在地上。

香香奶奶死了，她把席子铺在堂屋地上，穿戴好寿衣，喝了农药，自己躺在席子上，安静的走了。

香香来给奶奶送葬，哭昏过去了，她埋怨自己结婚之后来的太少了。香香当时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公婆，孩子自己带，还得种地，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香香奶奶的小院永久的关闭了，我每次路过那个黑洞洞的大门都是飞快的跑过去，不敢看一眼，总感觉香香奶奶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左手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冲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