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史重楼和导游发生了口角，被轰下了旅游大巴。

进入塔河景区，导游突然改变了路线，绕道落霞湾，要多跑三十几公里。越走进这片区域，史重楼越烦躁，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同时质疑导游的业务能力。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

“那条路不能走，要走你自己走去，”导游放了狠话，丢下史重楼，让司机开车扬长而去。

路边长满了幽深的芦苇，挡住了视线，史重楼感觉落入了空寂的蛮荒之地。咒骂了一句该死的导游，他背着包，朝旁边的土路走去，没走多远，听到了流水声。顿时来了精神，不由捏紧背带，加快了步子。

浪花涛涛，流水澄澈。河边一个少女正在洗衣服。水光相映，恬静唯美。

史重楼仿佛回到了住在梨园的少年时代，暖风吹拂，花香呢喃，空气中都流动着欢快的因子。

他捧水洗了脸，顿觉神清气爽。略微整理了背包，过了桥，来到少女身边，说道，“麻烦问下，到场部还有多远？”

“十几公里吧，”少女扬起脸，甜甜一笑。

少女犹如漫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五官精致得不像话。史重楼的心好像被轻轻挠了下，脑袋里没来由冒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诗句来。

“好美，”史重楼脱口而出。少女脸颊微红，低下了头，继续捣衣服。

史重楼这才发觉失态了，连忙道歉。少女表示不介意。

少女天然的有种吸引力，让史重楼产生了不想走的念头。于是，他放了背包，在附近找了块空地，搭起了简易睡袋。

“这是什么？”少女没见过睡袋，壮了胆子问道。

“睡袋，想试试么？”史重楼说完就后悔了，怕是唐突佳人了。少女很单纯，没听出话语中的深层意思，钻进睡袋试了起来。史重楼浮想联翩，脸上飞起一抹绯红，连忙转过头，不让少女看见。

少女走了，史重楼闻着睡袋里残留着清幽的香味，感觉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过，没多久，少女端着清炖羊肉又回来了。诱人的香味，勾起了胃里的馋虫，史重楼真是饿了，谢了少女，抓起来就啃，弄的满手都是汤汁。

少女在一旁看着史重楼滑稽的吃相咯咯笑起来。她的笑，能治愈万物。

为了感谢少女，史重楼把所有零食都拿了出来，全是少女没见过的。少女也不客气，抱在怀里开心得像个孩子。

两人毫无顾忌的聊了起来，渐渐熟络起来。天色渐晚，史重楼想送少女回家。少女欣然同意了。

少女家养了很多羊，院子也很大。她父亲性格粗豪，热情好客，邀请史重楼晚上别走了。史重楼求之不得，自然满口答应。

少女父亲今天很高兴，打牌赢了很多钱，买了酒，要和远方的客人一醉方休。

史重楼推辞不过，喝了个烂醉。睡到半夜，被渴醒了。他晃悠悠起床找水喝，迷迷糊糊听到刀子砍进肉里的声音，心里突突，酒醒了大半。

他顺着声音，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看到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情景。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

全身的重量似乎都压在了腿上，脑袋里传来一阵阵轰鸣，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抑或跳出了身体。那是掉入阴风呼啸的鬼域才有的感觉。

到处都是猩红的血液，腥味浓稠如墨汁，少女父亲眼睛凸出，歪倒在床边，她母亲则趴在地上，背部一条醒目的伤口，汩汩流血。

空气似乎凝固了。

史重楼机械的走了过去，身体和大脑各自为战，谁也不服谁。猛然间，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了少女。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勇气，满屋子找起来。他好像顶着暴风雪前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努力。

片刻功夫，他已额头冒汗，身子发虚。终于，在羊圈边，看到了少女。那一抹惨烈的血红，在月光下是如此触目惊心。

史重楼好像被万千神雷击中，跌入了永无止尽的深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力气耗尽，难以往前半步，治愈万千伤愁的笑随着少女完美的身体离开了这个世界。

多么残酷的事情啊！

史重楼仰天咆哮，犹如受了重伤的野兽，声音划过长天，留下了永不磨灭的伤痕。

突然，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直觉告诉他，凶手在身后。他深切体会到了寒冬腊月掉入冰河，从头到脚一片彻骨的寒的感觉，全身忍不住颤抖。如夏花凋零的少女给了他克服恐惧的孤勇，转身扑了上去，狠狠掐住凶手的脖子。

凶手本想偷袭，猝不及防，中招了。凶器脱手，飞出去老远。于是，两人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了。

史重楼拼命撕开恐惧织就的大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凶手不敌，落荒而逃。他也力气耗尽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看到了同车的旅友，还有令人憎恶的导游。顾不得和弃他而去的导游计较，嘶吼道，“快，快抓凶手。”

“什么凶手，”众人紧张起来。他们是在河边发现昏迷的史重楼的。车子开出去没多远，导游冷静下来，又调头回来，却找不到史重楼了。他们搜寻了好久。此时都在想，难道他是被人打晕的？

史重楼抛下众人，向少女家奔去。导游带人紧跟上。很快，他们到了少女家。这里早已破败不堪，散发着霉味儿，羊圈空荡荡的，显然很多年没人住过了。

史重楼像疯子一样，胡乱比划，诉说着昨晚的灭门惨案。他明明记得，屋里全是血，少女倒在羊圈边上，怎么全没了。

没人相信，都觉得他疯了。

史重楼气急攻心，又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躺在了医院。

父亲赶了过来，见他醒来，语重心长叹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忘记啊。”

史重楼初中时，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全家就是死在那里的。女孩的父亲很有心机，有一次布局赢光了张大娃的家产，张大娃被逼急了，就把少女全家杀了。

史重楼知道后，受不了刺激病倒了，醒来后，记忆出现了缺失，关于女孩的一切仿佛都忘记了。谁能想到，这次旅游，触景生情，幻想出了另一个版本。

父亲说完，史重楼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整个医院的人都能听到。然后，他又哭晕过去，再次醒来，那段记忆又缺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