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雨了，我想雨水会侵入土墙，至少要润湿一半，屋顶上的茅草肯定被雨淋得湿淋淋 。雨水从屋顶的缝隙里进入了阁楼下，淋在了堆积的玉米上，和阁楼的并排的原本干燥的竹子上，滴在了床顶上的塑料的硬薄膜上。
薄膜已经坏了，雨水顺势滴在了绣有鸳鸯的白色床帘上，它们在慢慢地滴在了我的床上，靠墙的床已经湿了，被褥也湿了，还好那里有一块断裂的床木板，我没有办法睡在那里，我会直直地顺着木板滑下床，会被床上用来支撑的竹子划伤的。
这里太潮湿了，于是我冷醒了，不知道几点了，黑漆漆的一片，没有灯光，这里还没通电，我们平时都是点的煤油灯，雨下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哗啦啦的落在了屋顶，滴答滴答地落在床顶，默默地来到了我的身侧。
野猫跑在了我枕头边，从破衣服做的枕头里扒拉出几件衣服做成了一个小窝，她在哪里下了四个崽崽，我知道那四个崽崽还是湿漉漉的，没有毛，小小的像耗子（老鼠），这只野猫很好看，是一只黄色的大大的母猫，看在它可爱的份上，勉强允许它把窝搭在了我的枕头边。
其实我在窥探它的孩子，那四个小猫咪长大了一定很可爱，我想以后养着它们。现在它在我的耳边睡着了，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偶尔四只小猫还会发出奶奶的声音。只是这里有腥臭味，我知道这是它刚生下崽崽留下的味道，还有它本身的味道，有点熏人。
我冷得睡不着了，脚上的骨头也在叫嚣着，这使得我痛苦不堪，我身边睡着的身体消瘦的老人，是我的外婆，她睡着了，我向她靠拢了点，这边比较干燥一点，她身边暖暖的，真好；我脚边睡着的是在咯吱咯吱磨着牙齿的姐姐、、、
他们都睡得好沉，屋子中间的火炉，还在燃烧着，别问我这么知道的，它散发的味道，使得屋子闷闷的，我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虱子在我的身上爬，它们咬我了，好疼，等天亮吧，我要把它们找出来，狠狠的用指甲把它们捏扁搓圆，还要把它们产在我头发上的虫卵都找出来，然后捏碎，让它们以后不敢招惹我。
我要睡觉，明天还要出去给猪猪去讨食，把它喂壮了，过年就可以吃上肉了，那段时间的伙食会非常不错。明天还可以听外婆讲故事，我要睡着了。
野猫从我身上踩了过来，它下床去找吃的了，天也亮，我醒来了，歪头就看见在我枕头旁的四只丑丑臭臭的小猫，它们的眼睛还不能睁开，身上还有血迹，脐带还血淋淋的挂着。外婆在用火钳弄炉子，让火燃烧起来，想让这雨后潮湿的屋子暖和一些。
可是这间小土墙房不能再住人了，雨水滴得厉害。于是我们搬到了大的厢房，用石头砌的，还有大大的孔，里面还会有蛇蜕下的皮，还有老鼠，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是它不漏雨了，屋顶是石板盖的，不会漏雨。小土墙房外婆已经请人去修了，打算把屋顶的茅草换成石棉瓦。这会是一个很庞大的工程。
那一家五口可以在那张床上肆无忌惮的居住下来了，不用担心我会和它们挤了，偶尔我还会给它们送一些吃食。
猫咪已经长大了，果然都是四个可爱的小家伙。前提是它们没有把我偷偷喂养的鸟吃了；村里通电了，再也不用搓棉条，在碗底倒上菜油，用以照明了；我开始上学了，可是我看不见黑板，我坐在最后面，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土的地面，这时我不知道我近视了。
后排的几位男同学，他们打我，我好疼，但是不敢告诉任何人，他们打了我很长时间，后来外婆知道了，她来学校了，她打了那几学生，老师也给我换位置了，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不了我了。
邻居的阿婆家比较有钱，有电话，有电视，她家地板滑滑的，但是好好看，我们经常去她家看电视。有个自称是母亲的人会通过那个小小的东西和外婆说话。阿婆问我们，想不想母亲，姐姐说想。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她是一个陌生人，我不喜欢她。对她唯一的印象是她对姐姐和她儿子特别好，会给他们买新衣服，给我穿弟弟不要的衣服，我没有新衣服。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经常打我。
可是我还是说：“我想母亲。”其实我不想，但是我知道如果说不想，周围的陌生人都会说“这孩子真冷血。”
那对陌生的夫妇回来了，说是要带我和姐姐一起去更好的学校上学。来的第二天，那对夫妇打我了，用有婴孩手臂那么粗的木棒打我，我好疼，全身麻木了，后来木棒断成了几节。
离开那天，雨下得好大，穿的新衣服一点都不暖和，我好冷，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外婆没有送我们。我模糊间知道她和这个叫母亲的人吵架来了，她把我们的所有东西都扔了，我们和邻居阿婆一起去摘的野茶叶，她炒好了也一并让我们带走了。
那一刻，我知道外婆再也不要我了。
二
我们和这对陌生的夫妇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了，这里有干燥的床，有亮亮的地板，我知道那叫瓷砖。我来的第一天，光着脚，躺在了地上，好开心，我有了一个漂亮的房间，不过是要和别人一起分享的。
我讨厌姐姐，她会和我抢被子，她会霸占床三分之二的地方，甚至更多，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冬天的晚上经常会被冷醒，她会打我，打到骨头疼，打到心脏骤痛，我讨厌那个所谓的弟弟，他可以得到任何东西，可以出去玩，吃很多好吃的东西，都不会被骂。
那个男主人会偷偷给他们零花钱，我躲在墙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女主人会给他们买好看的衣服，会带他们出去玩，我不能出去，我要看家。他们会打我，会威胁我不让我读书，不管我这么做，他们都会骂我，忽视我。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我们在吃饭了，那对夫妇又在吵架了，快要打起来了，他们最爱的女儿和儿子在看戏，也在吃得津津有味，好烦，好讨厌，我摔碎我的饭碗，掀翻了一盘菜。我离开了饭厅了，他们不吵了。
今天四婶家办宴席，嫁闺女。我在楼上看着外面喧闹荒诞的场景。那个女主人被男主人在宴席上打了，打在了地上，撕扯着她的头发，好多宾客都在拉架，乱做一团。
那个男主人是个废物，赌徒，酒鬼，孬种，他没有工作了，也不能工作了，因为他废了，他现在只会打妻子，打孩子，打麻将，喝酒，他怀疑他的妻子出轨了。这样荒诞的场景经常发生，她/他最爱的女儿和儿子还在看戏，没有人去帮忙。这次我也不去了，那有好多人呢。
我去了也帮不了什么，难道打那个男主人，打不过。记事开始，还没有去外婆家的时候，他打过女主人，我拿火钳打在了他的背上，有好几天他都没有打女主人了。
他打我了，每天都打我，用桃枝打的，屋后的那棵桃树的枝条快要没有了，他又出去打麻将了。
那个女主人是否出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会在周末赶集的时候带上我，因为我不会说话，我已经开始不太喜欢说话了。所以她带我去很放心。她带我到赶集的地方了，把手拉车给我让我呆在一个地方，每次出去就是一个小时，每次回来就买了一个菜，甚至没有。
太多次了，有一次我表现得很不耐烦了，但我也没有说话，她看见了，于是她在集上，拉着我的头往墙上撞，我仍旧没有说话，这里好多人都在看我，但是没有人帮我。他们在看戏，撞了好几下，她又离开了。
眼睛近视的厉害，姐姐让女主人给她买眼镜，她买了，还买了手机，和平板，姐姐不给我玩，她只给弟弟玩，因为她知道弟弟以后是要继承家产的人，姐姐是一个会表演的人，可我不会。我要买眼镜，她说我盲从，我没再说话了，我偷偷攒钱买了眼镜，度数是姐姐假近视的四五倍。她又骂我盲从。
她最爱的女儿和儿子假期都在玩，我要跟她一起东奔西走去摆摊卖东西。一直都没有休息，偶尔他们和她一起去，就说他们好辛苦，会给他们辛苦费，我什么都没有，也不对，有了一个风一吹就会生病的身体。有一次病得厉害，不想去，叫她换人和她去，她没有，我去了，整天混混沉沉，客人都看出了我苍白的样子，问了很多次，于是她早早的得收摊了，回家的过程中一直在骂我，一直用手戳我太阳穴，好疼，我没有说话。
后来，我偶尔一次抱怨他们的不公平，他们打我了，打到我全身麻木，无法呼吸，大脑都是一片空白，麻木，于是，我尝试了第一次自杀，还差一点，差一厘米，我就可以解脱了，血迹模糊了整个手腕，被阻止了，好可惜，差一点就解脱了。
男主人再一次打我的时候，我拿了菜刀放在了他的手里，我想要他杀了我，没有一刻是这么的强烈。后来，才知道他说他家那个不孝女要拿菜刀杀了他。
女主人被他打进医院很多次了，她怕了，跑去外省了，他找不到她了，于是他不打人了，到处去打电话骂人。因为他知道没有她，他活不了的，他已经废了，还欠了赌债，还有三个拖油瓶还要管。
于是一年后，女主人又回来了，离婚没有离成，封建的思想是不允许离婚的，那些亲戚都在劝她，都是一群虚伪的人。
后来那个男人晚上喝醉了酒，我看见了他，我跟在他的身后，看他倒在了不远处的水沟里，他在挣扎，挣扎了很久。我看累了，我回去睡觉了。
天亮了，邻居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僵硬了，没有呼吸了，人们都认定这是意外，喝醉了倒在水沟里溺死了，村里已经有好几个酒鬼就是这样死去的，所以不会有人报警的。
在灵堂上，女主人哭得肝肠寸断，他最爱的儿子，女儿也在灵前哭了，我在角落里看着，所有人都说我很难过，是的我很难过，那个小小的漆黑的盒子是他的房间。我以后也会住在同样的房间里的。只是早晚的问题，只是我希望能早一点的。我喜欢那个安静的屋子，没有人会打扰我，很安静。
三
我上高中了，可以离开那个家了，我有自己的床了，好开心。女主人给她最爱的女儿，儿子买了新的被子，睡衣，手机。我用着他们不用的手机，我可以看小说了，这是我的一个小天地。
我垫的被子是发黑的，被套是有霉斑的，我用了20元在20元店买了一个劣质的被套。盖的被子是薄薄的，冬天的时候，她给她的儿子买了暖暖的毛毯，好羡慕，她说等过段时间再给你买。我等了两年，冬天的时候，把被子折叠成睡袋的样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是还是很冷，小腿肚会冷得抽筋，无法动弹，腿骨也痛得无法。于是冬季总是生病，半夜冻醒。
高三了，我要好好学习，我要考大学，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攒了钱，在冬季再一次来临的时候，我终于可以买一条毛毯了，我拿着它回了学校，可我提不动，路上，有一个同校的男同学帮我拿上了车，搬到了宿舍楼下，我至今记得他的样子，这个冬季睡得很好，遇到的人也很好，我努力学习，我考上了大学了，很开心。
我有了一个更好的房间了，有一张更好的床了。开心得要飞起来了。可是离家远了，没有人关心我，学费是贷款来的，女主人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想她了，给她打电话，不到一分钟就挂了，于是我不再给她打电话了。她不给我生活费了，每一次开口，她都会抱怨一大堆。我好害怕。于是开始假期都不回家了，我要打暑假工，不然我的生活费要怎么办，时间不能让我耽误了。
以后要还贷款，那个女主人要我还她的供养费，还要给她买金买银，还要买房子，不然她儿子以后娶不到媳妇。我要努力啊。
我毕业了，我开始工作了，我买了一小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子，我可以尽情的装扮它，我要买玩偶摆满屋子，我要童年别人有的，我想要的都买一份。现在的我很幸福。
女主人要来我家，可我没告诉她我家在哪，她找不到，我让她去找她最喜欢的女儿和儿子。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她联系了。我给自己买好了一块坟地。和一间好看的小屋子。
我来到一家养老院，处理好所有一切，我开始养老了，感觉真好，这些老人真的可爱。他们不解我这么年轻为什么来这里，他们会拉着我讲他们的故事，很有趣，也好温馨。
来到人间的第五十年，我住进了小屋子，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了，我的墓志铭是：
如果有来生，可不可以先问问我是否愿意来到人间，我的答案是---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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