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

榕树的皮不光滑，自然可以叮上一点点什么。为了某些目的，榕树也是不能长胡子的。修剪掉胡子的榕树大概不能再叫大胡子树。

门口的榕树特别重要。它已经够高，高得可以遮住火辣辣的太阳。它还长在斑马线旁，在这大热的天，等待过线得了阴凉的人们尤其应该心存感激。不过它好像不在乎。它没有胡子，像一棵一般的树那么亭亭如盖。它是大门口的树，胡子拉碴的不好，人们是这样认为的；它也只好这样认为，因为它没有闹腾，依然乖乖地在那里遮阴，还背靠着叠泉，自成一角风景。

蝉蜕一串串叮在树干上，小朋友们欣喜地小心摘下它们。有闲的没闲的都围过来了，指指点点，嘁嘁喳喳：“这么多哩啊子壳壳耶！小娃儿就是眼尖。”“小孩拿哩啊子壳壳干啥子呢？”

确实多，十几个，每一个背上都有小窟窿，黄金湛色的，易碎，一溜儿摆在花台上。孩子们伸出肉肉的手指认真地数，也不知数好了没有。我赶紧走过去，远远地替他们回答：“小孩能干嘛？玩呗。”有那见识广博的接道：“那是很名贵的中药咯。”又好几个声音附和：“是的，是的。小孩能知道啥？”

我扬声道：“孩子们，你们不需要知道啥，只要知道蝉是昆虫，具有昆虫具有的一切特征就行。然后带回家仔细观察······”之后，他们小心地收起那些蝉蜕，像一串小鱼跟在我身后往回走。把那群奇怪的眼睛丢在身后不会有任何感觉。

一路上，孩子们还想找更多蝉蜕。还聪明地问：“刚才那些人是不是想要我们的蝉蜕？”“不知道。”“想要就直说呗，叨叨那么多干嘛？”啊？他们啥都知道。

不止这些：“中药都要炮制的，难道真有人敢直接吃？”“吃了也不一定治病。”“小孩就不能拿名贵的东西？”“我婆婆就总说这是药那是药，是药就金贵，啥都敢吃。”“虫子壳壳应该吃不死人。”“死不了活不了就是效果。我爸说的······”

我听不下去了，真是无知者无畏，自以为渊博，啥都敢说：这要给迷信“药”的人们听进去了，不是摧毁精神长城的重武器吗？万一，那个······太可怕了。

我棱起眼睛：“都闭嘴，拿着蝉蜕滚。”他们飞快地收拾爬高上树、经历了唇枪舌剑得来的宝贝，摇着头议论纷纷：“孃已经完蛋了。她脾气不好，脑子很专制。”“比知了还能吵，就是飞不高。”“变不了了。”“就是脱胎换骨那个，要像知了褪掉壳那样，很痛很麻烦的。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