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煎雪

作者: 清歌霂雨 | 来源:发表于2018-03-19 23:31 被阅读76次
棠梨煎雪

那时他看不见她的脸,她少言寡语,却喜欢唱歌,她身上有清清淡淡的海棠香,隐在风里。

那时他好想看看她的脸,是怎样的容颜能配这般清浅如水的人。

直至他终于能看见了,入眼的却只有满树海棠沉醉,不见海棠树下人。

记得她走时,承诺年年来信,信上却永远只有六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再见时,雨里她横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素不相识……

01

“姑娘为何如此绝情?”烈黎站在雨里,痴痴的望着眼前拿剑指着他的人。

“我本不认识你,何来绝情之说?若你再要纠缠,休怪我不客气!”月棠手腕一转,长剑在雨里转了个圈,稳稳的收进鞘中,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难道真是我认错了么?”这般英姿飒爽的模样,的确与自己心中温柔如水的人不大一样,可那浅浅淡淡的海棠花香,和她握剑的手势,不是她,还能有谁?烈黎遥遥望着马车远去,有些彷徨,是追还是不追?

马车内,月棠擦干了身上的水渍,伸手挑开了珠帘,回头望去,只见潇潇雨幕,穿林打叶,雨中伫立的人,说不出是何滋味。

“宗主既然舍不得,又为何骗他呢?”侍女青云不解的问。

月棠放下帘子,“我不骗他还能如何?九剑长林这些年不太平,更何况我与他血海深仇,若当年我早知道他是谁,必然将他大卸八块!”

“玄远门血洗九剑长林之时,宗主年幼,那人也年幼,宗主何苦呢?”青云有些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论年岁比自己小上许多,秀丽的面容上却总有一种沧桑感,当年九剑长林的惨状,宗主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吧。

“无论他与当年的事有没有关系,他终究是玄远门掌门的儿子,是我灭族仇人的儿子,我不杀他,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月棠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苍白。

“少门主!”布艺见烈黎独自站在雨里,急忙撑了把伞。少门主这些年没少花心思找那姑娘,那姑娘竟然不认少门主。

“回去吧。”烈黎转身。

布艺撑着伞跟着,“少门主确定那姑娘是您要找的人吗?为何那姑娘几次三番都说不认识您?”

“我以为不会错的,她说不认识我,是碍于我的身份吧。”烈黎长叹了一声。

“您贵为玄远门少门主,寻常女子不敢接近也是应当的。”布艺了然。

“寻常女子?”烈黎笑了笑,“你可知她可是九剑长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主啊!”

“啊!”布艺呆了呆,他何尝不知玄远门和九剑长林势如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愣在那儿做什么?再不赶路,天香岛的武林盛会就赶不上了,届时父亲责怪,你可要掉层皮了。”烈黎在前面喊道。

布艺撇了撇嘴角,急忙跟上,小声嘀咕:“明明是你追姑娘耽误了行程,不然早就到了。”

02

天香岛以岛上长年香气萦绕,久久不散得名,天香岛所炼制的香海内闻名,所有人都知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天香岛的人,否则神不知鬼不觉,小命就丢了。武林人都知道,天香岛的香气实则是一种毒瘴,是武林人士前来比武的第一关,没有深厚的内力的人是不敢轻易踏上天香岛的,所以在天香岛举行的武林盛会,到场比武的人,个个都是各门派中精英中的精英。

布艺留在了外围,他的武功底子还不够。离武林盛会开始还有几个时辰,父亲怕是早就到了,烈黎便随便在岛上逛逛。

涉水登山,绕过一片白梨林子,突然听到有人在吹曲子,曲子听着甚是耳熟。烈黎朝着白梨尽头望去,竟有一树嫣红的海棠沉醉东风。那坐在海棠树下吹曲儿的女子,一缕青丝半遮面。

和着曲子,想起那年春色,有人在唱歌:

青鲤来时遥闻春溪声声碎

嗅得手植棠梨初发轻黄蕊

待小暑悄过 新梨渐垂

来邀东邻女伴撷果缓缓归

旧岁采得枝头细雪

今朝飘落胭脂梨叶

轻挼草色二三入卷

细呷春酒淡始觉甜……

“细呷春酒淡始觉甜……”不知不觉烈黎竟然唱了出来。

曲子戛然终止,月棠回头,有些不悦,“怎么又是你?”

“姑娘莫怪,在下只是偶然路过,听得姑娘吹的曲子甚是耳熟,不知姑娘可知这曲子的名字?”烈黎微笑着拱了拱手。

“不过是听来的曲子,我哪知道什么名字。”月棠没好气的回答。

“这曲子让在下想起了一位故人,不知姑娘是从哪儿听来的,姑娘如实告知,也好解了在下对姑娘的误会,不用时时刻刻缠着姑娘。”

“九剑长林许多人会吹,我也不知道是从谁那儿听来的,烈公子也实在认错人了,若是烈公子瞧上了九剑长林的哪位,我倒是不介意做个媒。”

“若我是看上了九剑长林的宗主,不知姑娘可愿意做这个媒?”

烈黎走进近了些,悄然抢走了她藏在袖子里的信笺。

“你……”

“天淡天青 宿雨沾襟/一年一会信笺却只见寥寥数言……我那位故人走时,承诺每年一封书信,只是年年书信来时,烟雨蒙蒙,信笺上也只报个平安。”

烈黎展开那揉皱了的纸,“姑娘这封信是要寄给谁呢?寥寥几字,只报平安,倒是与我那位故人写的信一样,连字迹也是一样的清秀。”

“这是我侍女青云写的书信,替我转交一人,莫非烈公子的故人,竟是青云?”月棠嘲讽的瞥了他一眼,抢过那信纸便要走。

烈黎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以前怎未发现你如此伶牙俐齿……”话还没说完,腰间一麻,动弹不得。

“堂堂玄远门少门主竟是位登徒浪子,穴道一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这次给你一个警告,下次我会砍下你的双手喂鱼!”

月棠丢下这话,匆匆离去,再不走她怕这谎言会编不下去。今日真是失策,他竟也来了天香岛。

看着月棠离去的背影,烈黎的嘴角勾了勾,至少她是舍不得伤自己的。

03

擂台的鼓声响起,是武林盛会要开始了。

月棠换了身劲装,紧身的武服,身姿窈窕又英气,带上长剑。白天已经摸清楚了天香岛的格局,藏香阁里不知道有多少机关。

这次比武夺冠的人可以得到迷迭香的配方,迷迭香是天香岛主霓天罡所制,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顷刻之间就可以让一个山庄丧失战斗力。

得到迷迭香的配方,意味着可以一夜之间在江湖中崛起,如此丰厚的礼物,武林人士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月棠轻蔑的看着擂台上比武的人,撇了撇嘴。霓天罡这老狐狸要是真舍得把迷迭香的配方拿出来,怕是天香岛的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也不知道这老狐狸打的什么算盘,既然不舍得给,本宗主偷也得偷出来!

入夜,黑衣蒙面,轻巧的掠过房顶,躲开了巡逻的守卫。待藏香阁门口的侍卫换班时,一个空翻进了藏香阁的大门。

整个天香岛香气缭绕,藏香阁内的香气更是浓郁。刚想往里走,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口鼻,一个旋身跃到梁上。

月棠刚要拔剑,那人摘下面巾,竟是烈黎。

“我说过你再碰我,我会砍下你的手喂鱼!”

“你还是这么莽撞,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藏香阁,不怕死么?”

“我会不会死,与你有什么关系?”月棠挣开他的咸猪手,往前走去。

“你仗着霸道内功认为这藏香阁的迷香奈何不了你,你可知迷迭香的毒,再强劲的内功也抵挡不了,藏香阁布满了迷迭香,无色无味。”

听到这话,月棠的脚步顿了顿。回头便看到烈黎递过来的面巾。

“你以为藏香阁的守卫那么松?阁内的,我的人已经解决掉了,这是从他们脸上扯下的面巾,他们要守藏香阁,必然得有解药。”

月棠接过面巾,闻了闻,这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嫌弃的皱了皱眉,还是戴上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下毒害你?”烈黎调侃的看着她。

月棠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霓天罡是什么人,武林人尽皆知,今夜来偷迷迭香配方的不少,霓天罡必然也有所防备,进去之后,我们要多加小心,没准这里就是一个陷阱。”

“玄远门已经是江湖第一大门派,不知道烈公子要这配方有何用?”

烈黎闻言,戏谑一笑,“防着你啊,九剑长林的宗主要这迷迭香,是要血洗玄远门,为当年的惨案报仇吧!”

“噌——”月棠的长剑已经搭在了烈黎的脖子上,“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阿雪!雨梦江南,小淹河畔的阿雪!”说这话时,烈黎直视她的双眼,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来。

月棠心头颤了颤,这么多年,那场梦做的太真实了。

“我不认识什么阿雪,烈公子认错人了,后面的路就不与烈公子同行了,烈公子不要忘了,你我之间有血海深仇!”

收了剑,月棠朝阁里走去,烈黎摸了摸脖子上被长剑划出的痕迹,苦笑了声。

04

“霓老狐狸可真狠,这机关一个比一个歹毒。”月棠扫了一眼前面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他们都是今夜来偷香的人。

才踏出第一步,毒针就密密麻麻的袭来,几声轰响,齿轮转动,墙上抽出的刀伴随着齿轮的转动,一刀一刀砍过来。既要躲着飞来的毒针,还要应付砍来的大刀,还有无处不在的迷香,藏香阁的机关每一处都配合完美。

月棠踏着刀锋,前翻躲过了一波毒针,毒针的机关是两套交替运行,这样就没有了换针的空挡。

“呛——铛铛铛铛铛铛~~”

月棠拔出长剑,飞快的舞动,下滑后仰,锐利的刀锋贴着她的鼻尖扫过。

“锵——”手起刀落,砍断了几把劈来的刀,翻滚,旋身,躲过了所有的攻击,月棠稳稳的朝着机关通道对面的大理石地面落下,可没想到那地面一空,竟然是个陷阱,月棠来不及收功,直直的掉了进去。再运轻功需要借力,月棠本想踏着石壁往上,没想到壁上抹了油。

“该死的老狐狸!”眼见底下长长的尖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月棠将长剑往石壁上划,掏出一枚铜钱,铜钱叮的一声砸在尖刺上粉碎,碎片反弹回来,月棠瞅准时机踏着碎片,想借力往上。

‘糟了,不够!’

月棠毕竟是中途练的武,就算是内功强劲可弥补不了招式的不足,离出口还有七八尺,身体又开始往下落。

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死在这儿了?

月棠不知道如何是好,尖刺在黑黝黝的洞里格外的明亮,泛着死亡的气息,月棠有些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呀!”后衣领口一紧,月棠惊呼一声,有人扯住了自己的后衣领。

“把手给我!”

月棠抬头往上看,烈黎将他的剑斜挎在洞口,倒挂下来,一只手抓着她衣领,一只手朝她伸着。

“我的剑可没那么结实,再不把手给我,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烈黎邪邪一笑。

“谁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月棠抓着他的手,借力一翻,稳稳的落地。

烈黎也往上一翻,脚顺势一钩,落在月棠的旁边,那柄剑也插入了鞘中。

“凭着你这点功夫能走到这里,真是奇迹。”烈黎道。

月棠瞥了他身上的伤一眼,“烈少门主看样子也没讨到多少好处。”

“要不是为了救某人,这样的机关怎么伤得到我?”

“本宗主可没让你救!烈少门主关心一下自己吧,这里的机关上都抹了毒。”

“天香岛的香独一无二,毒却不怎么样,奈何不了我。”

“怎么,你关心我?”烈黎凑近了些,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道。

月棠手一横,手肘就要抵他的胸,被烈黎抓住,力道之大,挣脱不开。

“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了你的命,我们以后便各不相欠了。”烈黎幽幽说道。

“既然如此,烦请少门主不要再跟着我了。”

“哦,是吗?”烈黎话锋一转,“你是承认你之前救过我了?”

“你……”月棠不知道该怎么会答,索性偏过头去。

“不要以为当时我看不见,我便不知道那人是你,棠雪!”烈黎放开了她的手。

“若我当年知道你是谁!我必然杀了你!”月棠转头,气急了的容颜,眼神中满满的杀气,手中的簪子插进了烈黎的左肩。

烈黎偏头看了看流血的伤口,“你看,你就是舍不得杀我,明明可以刺进心口的。”

月棠松手,踉跄后退了两步,“你为什么不躲?”

“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舍不得杀我!”

月棠抬眸,烈黎的左肩已经被血染红。想伸手,终究握了握拳转身就走。

“阿雪,在九剑长林,你一定小心一个人。”烈黎急忙跟上。

“谁?”

“我不知那人名姓,只知那人左耳上有一颗黑痣。”

听到这句话,月棠瞪大了眼睛。

若我告诉你,当年屠九剑长林的不是玄远门,你会信么?”

“你说什么……”月棠松手,踉跄后退了两步,“你不要骗我!”

“阿雪!我何尝骗过你?”

棠梨煎雪

05

翌日

霓天罡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擂台上拼命般的打斗,眼神中发出一种饿狼看着猎物一般的光芒。

“岛主!迷迭香的配方昨夜被人偷了!”

听到这个消息,霓天罡并没有多惊讶。

“可知道是谁偷了。”

“昨夜进入藏香阁的人不少,但动了最后机关的只有玄远门和九剑长林的人。”

“结局真是出人意料啊!”霓天罡捋了捋胡子,“本只想只捉一只鸟,竟然还跑进来一只鹰!”

“岛主的意思是?”守卫有些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岛主竟然不着急,难不成那配方是假的?

“有了配方没有原料,那一纸配方有何用处?去,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是!”

一时间,武林风云突变。迷迭香太过厉害,天香岛的弟子因长年受天香毒障所制,出不得天香岛,所以天香岛的迷香再恐怖,也祸害不了武林。如今迷迭香的配方到了玄远门和九剑长林的手上,一正一邪的两个门派,引起了其余各个门派的恐慌,纷纷派人盯着两门派的动静。

月棠坐在高座上,有些愠怒,底下发话的是大长老。

“宗主此番行事太过一意孤行,盗迷迭香配方之事怎不经三位长老的商议?”

“大长老的意思是本宗主做事还得你们三位同意才行?”

“宗主恕罪!只是迷迭香配方失窃,引起各门派恐慌,如今武林虎视眈眈,各门派畏惧玄远门的势力,必将把矛头指向九剑长林,九剑长林危矣!”

“哼!”月棠不屑的哼了一声,“说是恐慌,不如说嫉妒吧,当初去偷这配方的人,可不是只有九剑长林和玄远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群欺软怕硬的蛆虫怕他们做什么?既然知道我们有了迷迭香的配方,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月棠瞥了一眼大长老,突然开口,“大长老是漓国人吧?”

大长老一惊,“老夫是漓国人不错,可自幼在宸国长大,宸国已经是我的故乡。”

“大长老不必吃惊,月棠不过随便问问。”月棠微笑着,可眸中氤氲着微微杀气。

“迷迭香之事,既然宗主胸有成竹,我们这些老匹夫就不过问了。倒是想像宗主讨门亲事,犬子已到了成婚的年岁,还请宗主准门婚事。”

月棠皱了皱眉,大长老的儿子是什么德性,月棠是知道的,利欲熏心,心狠手辣,同他爹一个模样,平日里对自己献殷勤得紧,什么样的姑娘在他手里都是糟蹋。可惜自己无亲无故,虽然明面上是宗主,可多年来一直受制于长老会,这事她既管不了也不想管。随即摆摆手,“这种小事无需烦我,你看着办吧,只是九剑长林如今在风口浪尖上,这婚礼就不要请外面的人来了。”

“是!”大长老精明的眼睛扫过月棠的眉眼,诡异的弯着嘴角,难得低头行了个礼。

06

“少门主!等等我!”

布艺在后面狂喊,可烈黎理都不理,运着轻功,径直往前飞着。手中紧紧拽着一张血染的字条,掌心冒着汗。

“少门主!”布艺看着烈黎远去的身影,无奈的跺了跺脚。少门主是怎么呢?从接到那只飞鸽起,就疯了一般。

九剑长林内,红绸漫天,却没有一点喜气的氛围,到处都是严密的把手,处处有人巡逻。

头好晕……好难受……月棠此时坐在铜镜前,一袭嫁衣明艳似火,任由着一众侍女给她梳妆打扮,提不起丝毫力气。青云不见了,她的长剑也不见了,恍然间被人扶起来沐浴更衣,她算是入了大长老的圈套了。

有人把红盖头为她披上,她本能的想扯下来,可是手被人制住了,头好晕,根本就站不稳,月棠恍惚着被架着出了门。

外头好吵……头好晕啊……有些热……

一路上有人恭贺着,月棠连抬头看他们的力气都没有。无助,心慌,月棠有些怕,怎么办,她还怎么办。想开口求救,可是喉咙像火烧一般的疼,发不出一个字。

“新娘子来咯!”

模糊中听到有人大喊。勉强抬起眼皮子,那里同样穿着红色喜服的男人,看不清模样,月棠却打心里生出一股厌恶。

挣扎着推开了一个人想逃,有人钳住了自己的手腕,好疼……隔着红盖头都可以看到月棠眼角的泪花。

男人毫不怜惜的笑着,得意的看了一眼高堂位上端坐的大长老,拽着月棠便要拜堂。

月棠被人牵制着,有人强按她的背。

一声“送入洞房!”

锣鼓喧天,月棠被人架着,恍恍惚惚不知走了多久,被人丢在一张床上,竟然还不放心的将她的手脚捆在床梁上。

穿着喜服的男人推门而入,掀开红盖头,盖头下的人,双颊绯红,明艳诱人。

“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屑于看我一眼,可是过了今日,你就是我的了。”

男人猥琐的笑着,伸手抚摸月棠的脸颊,顺着诱人的肌肤,划到红艳的嘴唇,大力的揉弄。

“啊!”

月棠狠狠的咬着他的手指,男人吃痛的嚎叫,掐住她的下颌,掰开她的牙齿,抽出了手,“啪——”的一声,月棠被这一耳光扇得头一歪,秀白的肌肤上留下了几个红印肿了起来。

“小贱人,如果你乖乖听话,等我我做了九剑长林的宗主,不会亏待你,否则,我便让我爹废了你的武功,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便要去解她的腰带,突然脖子一凉,低头一看一把剑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吓得一抖。

烈黎穿着小厮的衣服,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脸颊上的红印尤其刺眼,长剑一挥,一剑刺进男人的胸口,男人还没来得及喊救命,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哧啦——拔出来,又刺进去,烈黎也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少下。

挑断了绳索,怀里的人双眼迷离,嫣红的容颜春心荡漾,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心疼的摸了摸微肿的红印,“阿雪,对不起,我来晚了。”

月棠挣开模糊的眼,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让人心安,将头埋进怀里,迷迷糊糊的睡去。

将月棠背在背上,提剑出了门,轻巧的躲开巡逻,但房中的尸体很快被发现了。那天烈黎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还好布艺不傻,调了玄远门的人来挡住了九剑长林的追兵。

烈黎带着月棠一路踏着轻功,偏偏又下了雨,逃到一处山洞中,那洞中铺有草席,估摸着是上山的猎户铺的。

烈黎生了一堆火,躺在草席上的月棠有些不安分,她的外衣湿透,已被烈黎脱下来放在火上烤着,估摸着快干了。烈黎怕她冷,紧紧的拥在怀里。火光下的容颜,更惹人怜惜,目光触及她脸上红肿的地方,心疼得俯身亲了亲。

入夜,怀里人突然发抖,一身滚烫,探了探额头,发烧了。

外面的雨还在哗哗下着,烈黎紧紧的抱着她,将所有的外衣都给她披上,怀里的人儿渐渐安静下来,模模糊糊在喊着谁的名字,声音沙哑。

烈黎把耳朵凑近一些,心头一颤

“离坚……离坚……”

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露出清丽纯粹的眉眼,“阿雪别怕,我在这里!”

依旧是偏爱枕惊鸿二字入梦的时节

烛火惺忪却可与她漫聊彻夜

早春暮春 酒暖花深

便好似一生心事只得一人来解……

07

好渴……月棠挣扎着挣开眼睛,入眼的不是红绸锦缎,而是石壁的清冷,突然安了心。

侧头,抱着自己靠着石壁坐了一夜的人,正闭着眼睛小憩,身上还有狰狞的刀伤。那年遇到他时,他就是这么闭着眼睛,伤痕累累又安安静静的坐在海棠树下。

他的眼睛,一伤就是两年。

后来傅叔来接自己回九剑长林继任宗主之位,傅叔是父亲的亲信,从小待她如亲女儿般,九剑长林被屠时,父亲让傅叔将她送走,临别时将独门内功的功法传授给了她,并将自己一生内力,全部给了她。后来傅叔回去主持大局,九剑长林也因此不倒。

傅叔说他是仇人的儿子,要杀他,那时的他,眼睛看不见,安安静静的样子,眉目间温柔俊朗。她不忍心,拦下了傅叔,骗他说,她要出躺远门,要走很久,每年这时,便会寄信回来,说她若有一日是回来了,必然来这里找他。

黎坚啊黎坚……若我不姓月,你不姓烈该多好……

“你醒了!”烈黎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抿嘴一笑“烧退了。”

“你怎么会来?”

“青云的血书飞鸽。”烈黎将那张布条拿出来。

“青云!”

“别担心,青云逃出来了,若不是青云,我没办法那么快找到你。”

“今天,谢谢你。”月棠抬头看他,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烈黎笑了笑,刚要说话,却见她披了衣服,站起来走到洞口。洞外云消雨霁,彩彻区明。

“我要走了。”月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烈黎的笑容一顿。

烈黎心口一紧,“九剑长林你是回不去了,你还能去哪里?”

“去找傅叔,九剑长林还有一些未解的结。”月棠淡淡道。那耳后有黑痣的人,明明是大长老,而大长老是傅叔一手提拔的。

“我陪你去。”

“不用了,傅叔不愿意见到你的。”月棠回头看他,“烈黎……今日你救了我,他日刀兵相见,我不会杀你,而你,不要手下留情。”嘴角微微一勾,恬然一笑,“烈黎,遇见你是我的幸运,却是你的不幸。”话毕,转身轻功一跃而下,余下山风烈烈。

烈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山风烈烈,瞧见人影越来越远,却没有看到她眸中的凝重。烈黎也未曾想过,这一别,又是三年。

棠梨煎雪

任山风吹起衣襟,空气湿漉漉的,烈黎不知道站了多久,等玄远门的人找到时,已经正午了。

“少门主,你受伤了!”布艺跑过来,瞧见他一身狼狈,赶忙给他披了件外套,入秋了,有些凉。

烈黎笑笑拍了拍布艺的肩膀,“这点皮外伤,能难到我?当跟班的这么瞧不起主子?”招招手,带人下山,面上笑着,心却有些凉。

“混账,谁叫你去独闯九剑长林!”才回玄远门,父亲烈风便一顿臭骂,语气虽严肃,更多的是担心与疼爱。

烈风不单是玄远门现任门主,更是朝廷曾今的戍边大将军,被封为玄远侯。

“父亲,我想问您一件事。玄远门当年与九剑长林无冤无仇,为何要屠九剑长林满门?”

烈风沉默了,良久,“这件事一直是玄远门的耻辱,此事也与你有关,既然今日你问起,我便告诉你。”

“黎儿,记不记得十岁那年,你遭人绑架?”

“记得。”

“绑架你的人,是九剑长林原来的副宗主。”

“当年为了救你,我带领玄远门的人围了九剑长林,却并没有想过要屠九剑长林。”

“他们拿你做饵,引我们的人进去,进去才发现,九剑长林火光漫天,尸横遍野,那时我才知道,有人屠了九剑长林,并想将此事嫁祸给玄远门。”

“玄远门屠了九剑长林的消息一夜传遍江湖,玄远门没有证据,百口莫辩,好在你平安无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那么多年,难道没有查到一点证据证明玄远门的清白?”

“找到了又如何,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就算翻出来,也惊不起多大的浪。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父亲可知当年绑架我的人是谁?”

“九剑长林前任副宗主,傅远博,我一直想亲手杀了他,奈何此人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傅远博?”

傅叔?

糟了!

烈黎的神情似乎是想到了一件恐怖的事,转身就走,出了门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傅远博藏在哪里?

此时东溱镇上,一女子素衣蒙面,快马加鞭,临到苍秀山下,弃马而行,这里已经是宸国和漓国的交界处了。

山顶上有一座清雅小苑,月棠轻扣门扉,“傅叔?是我,棠儿!”

开门的是个中年人,深邃的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芒,瞧见月棠,露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棠儿来啦!快进来,外边风大,别冻着。”

月棠边脱了披风边往里走,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人,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诡异。

08

失去月棠的消息不过一年,九剑长林有了异动,所有在外弟子迅速集结。

烈黎这一寻,便寻了三年。

他快马加鞭,昨日霜降,马儿呼出的气凝成了一片片白雾,白雾里的烈黎只着了件单衣。

今晨才合眼小憩,便接到青云的消息,跨上马,交代一声飞驰而去。

十丈崖下的破落小庙外,隐约听到里面有抽噎声,烈黎推门,门吱呀一声,扬起一地飞尘。

烈黎的心心猛然抽痛了一下。

入眼的人儿,无声无息的躺在青云怀里,苍白的面容,失了魂一般充斥着绝望痛苦,破烂的衣襟,身上满满的都是鞭伤,还有溃烂的皮肉,手臂上的淤青让人心痛,突兀奇异的骨头,烈黎才发现她的手脚被完全折断。

经脉具断,武功全毁。

烈黎拥她在怀里,紧紧的,不知所措,只知道抱着,紧紧的抱着。

“我在山崖下找到了宗主,想必他们将宗主从十丈崖上扔下来了。”青云泣不成声,抽抽噎噎的,既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远博!”烈黎一拳砸在地上,地面凹陷下去。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流下,滴到月棠的脸上。

“傻瓜,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怀里人突然动了,紧闭的双眼微微开了一条缝。

“阿雪!”

“黎坚,九剑长林大长老,前宗主傅远博,天香岛主霓天罡,他们……都是漓国人。他们的目的……不是江湖,是朝廷!”

“阿雪!别说话,我带你去治伤!”

雨梦江南,小淹河畔,还好那海棠还在。

经过半月调息,月棠已经恢复了大半。

“你这么莽撞,以后我如何能安心。”

“我并非莽撞,他们只知道月家的内功功法平步青云天下无双,却不知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当年苦心孤诣留我一命,就是为了这套功法,可惜他们未能如愿。”

烈黎躺在摇椅上,月棠趴在他怀里。

“我竟然被骗了那么多年,与灭族仇人为伍。”她喃喃道。

“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烈黎轻轻拍她的背。

她抬头吻他的唇,“烈黎,谢谢你!”

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火焰,瞬间星火燎原,他拭去她的眼泪,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别怕,以后有我!”

烈黎飞鸽传书给父亲后不过三日,一夕间三大门派被灭门,九剑长林,天香岛,以及天青帮。江湖上谣言四起,玄远门用迷迭香一夜屠了三大门派,称玄远门是朝廷走狗,是朝廷的眼线。一时间各大门派对玄远门忌惮起来,甚至有几个打门派开始联合。

这样的僵局持续了整整半年,玄远门突然遭到大批武林人士的夜袭,甚至还有人带头叛乱。

朝廷派军镇压,足足打了两个月,叛乱还未镇压下去,漓国二十万大军突然压境,一时间宸国内忧外患。玄远侯烈风不得不披挂上阵,烈黎也担任了左骑将军,月棠腹中的孩儿,已经七个月大。

“我不能陪你上战场!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会的,你好好照顾你自己,还有你腹中已经成型的小生命!”

“傅远博和霓天罡千方百计搅乱武林,恐怕这一次进攻,漓国早已谋划了了许久。”

“既然谋划了许久,那么就不只武林,朝廷恐怕也被渗透了。”

“万事小心!等你凯旋归来,我依旧给你煮梨花茶。”

“好!”

朝廷派十万大军,抵抗漓国的进攻,可最后真正到边境的军队不足两万。烈风任主帅,亲帅这两万军队,和自己玄远门的弟子抵抗漓国的二十万大军。

漓国军队的主帅,不是别人,正是傅远博。

幸而与漓国交界处是一片山林,易守难攻,烈风生生已两万人拖住了漓国二十万大军整整两个月。

可朝廷的援兵,迟迟没有到来。

“已经到极限了,明日是最后一战,黎儿,你可愿随我去?”烈风长叹一声。

“我……”

“我也要去!”烈黎还未回答,军账外传来女子铿锵的声音。

“阿雪!你怎么来了。”

“放心,孩子我交给了青云,是个粉嫩的女孩儿,她叫棠梨。”

“阿雪……”烈黎仅仅拥抱着她。

“明日,必要引出傅远博,手刃仇人。”

09

月棠以九剑长林的功法为饵,引傅远博入谷。

可傅远博是只老狐狸,怎可能轻易上当。军将中有漓国的奸细,埋伏之人反被埋伏,那一仗轰轰烈烈,宸国将士全军覆没。

“你后悔么?离坚?”

“不后悔,我只是遗憾,遗憾没能见到我那刚出生的小女儿一面……”

月棠轻轻在他额头上一吻,用最后的内力,催动了九剑长林的禁术,“同归于尽!”

轰的一声巨响,整片竹林七零八落,漓国陨兵三万,包括主帅傅远博。

宸国失去了最后的抵抗,三个月后,被漓国占领,从此天下,南面一统……

江南的梨花下,又有谁在吹曲。

岁岁花藻檐下共将棠梨煎雪

自总角至你我某日辗转天边

天淡天青 宿雨沾襟

一年一会信笺却只见寥寥数言

旧岁采得枝头细雪

今朝飘落胭脂梨叶

轻挼草色二三入卷

细呷春酒淡始觉甜

依旧是偏爱枕惊鸿二字入梦的时节

烛火惺忪却可与她漫聊彻夜

早春暮春 酒暖花深

便好似一生心事只得一人来解

岁岁花藻檐下共将棠梨煎雪

自总角至你我某日辗转天边

天淡天青 宿雨沾襟

一年一会信笺却只见寥寥数言

雨中灯市欲眠 原已萧萧数年

似有故人轻叩 再将棠梨煎雪

能否消得

你一路而来的半生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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