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魄 .轮回劫

作者: 南弦n | 来源:发表于2022-08-23 17:29 被阅读0次

    “篡改天命,会受烈火焚烧之痛,且所有修为将毁于一旦,你,不后悔?”

    “不悔。”

    作为京城最好的笛师,向来找我求学的人不计其数,终于,我等到了他。

    跟着洛相派来寻我的人到了府上,一眼就看见他身着莲花纹的白衣立于树下,头发以竹簪束起,清瘦如竹的背影,淡然出尘。眼神落在一只普通的竹笛上,不知想什么怔怔地入了神。

    “洛儿,这位是雪魄师父,以后也是你的师父。”他闻言转过身,看我时目光有短暂的一滞,微蹙的眉在他那张俊秀脸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沟壑,一如我在前生镜里看的那般,淡漠、疏离。

    他立于院内拿出竹笛,将平日所学奏了一遍。那只竹笛在他修长的指间充满灵气,笛音清亮悠扬,曲调如松涛阵阵。想起在前生镜看到有关他的一些前世,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多了些许叹惋。

    他天赋极高,这一世依旧是为笛而生,稍加指点便能融会贯通,两个月后,他的驭笛之术又有了更深造诣,只是依然少了一点东西。

    这一日,他提着府里小厮刚买来的桂花酥递于我,我喜欢吃上一口酥,在饮上一杯桂花酿。

    “洛白,今日不练笛,带你去个地方。”他点点头随即将那只平日练习的竹笛放进自己宽大的袖袍中。

    醉欢楼。

    “雪魄师父,这?”

    “听说这里的女子各个姿色过人,平日以吟诗作对、抚琴弄笛为主,和别的地方不同,她们卖艺不卖身,自恃清高,很是文雅。”不顾他的迟疑,我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来到楼内,寻了一处不起眼的位置,看着正在奏笛的青衣女子。

    “你觉得,她的笛音怎么样?”

    “楚衣,据说长安城除了师父您,她是第二个善于吹笛的女子,气息平稳,笛音入耳心聚气凝,让人直觉舒畅,只是终日在这演奏,日子久了,那曲调竟也被洗去铅华只剩普通,以奏而奏,并无共情。”

    “你悟了。”他看向我时有一瞬间的愕然,似是明白了带他来的用意,向来淡漠的脸上舒眉浅笑。

    从醉欢楼出来,正值晌午,半眯着眼看着有些晃眼的太阳,一道阴影从头顶倾泻而下,他不知何时买了一把印有桂花图案的青伞。和他一同在桂记坊买了一提桂花酥,又打了两壶桂花酿,保持着离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回府,一顶轿子落于跟前。

    “雪魄师父名扬天下,娄某爱慕已久,曾多次请人拜访,师父却一直不为所动。娄某本以为雪魄师父此生不纳弟子,没想到却进入了洛相府,收了洛白为徒,看来还是我们娄府庙小,入不了雪魄师父的眼。”

    我看着面前来人,是娄相之子娄义庄。

    “娄公子所言,雪魄愧不敢当,暂且居住洛府授予洛公子一二,只因洛公子与我有恩,做人,当知恩图报。”察觉到身边的人看来的目光,我依旧目视前方。我说的是真的,只是我记得他,他不再记得我。

    “可是,据我所知,洛公子既不参政,也很少出府涉世,又是怎么帮了名闻天下的雪魄师父呢?”

    “私事,恕不奉告。”

    “哦?雪魄师父说不上来,娄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雪魄师父爱慕洛公子,真正目的不在于授笛,而是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所以自愿委身于洛府呢?”

    “你见过血魄吗?”他闻言微微一怔,面露惧色同时眼中的贪婪暴露无遗。

    我有一只名为血魄的竹笛,看似普通却可幻化数种颜色,每一种颜色对应的杀伤力各不相同,每当通体殷红时,所发之音会有招魂引魄之效,听者往往有一半身处炼狱一半身处仙境之感,并且可以操纵人的意识。那些打着仰慕我名号的人大多也是为了得到这只竹笛,我从未想过会对这些凡人用上,只是老君隐了我所有灵力,而血魄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护身之器。

    绕过娄义庄,径直回到洛府,他一直跟在身侧,直到院内,才缓缓开口道:“雪魄师父,请你来,让你为难了。”说话时眼中满是愧疚。

    “无事。”

    “可我怎不记得,何时有恩与你?”

    我看着那双墨色的眸子,想起曾看到的一些事,他当然不记得我,我却为了他而来。没有再说话,我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几天后是他的生辰,来府上贺行冠礼的人络绎不绝,连皇上最疼爱的三公主都带着礼物亲自前来,众人推杯换盏,少不了他陪着一一回谢。

    我向来喜静早已提前离开,直到夜里寻思着宾客都已散去,才回到府中,却见他在树下负手而立,莲花纹的白衣衬得他在月色下更显淡雅出尘,风迎于袖,一如三月前见时那般,不同的是这次的他嘴角轻钩。

    “阿魄,你回来了。”似是醉了酒,他用亲昵的声音唤我,迷离的眼神像是等了许久。树下的石桌上,被他放了一盘桂花酥和两杯桂花酿。

    “阿魄,今日你不在府上,我总觉得这里空空的。”他起身离我更近,将我的手放在了他胸口位置,我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想起以前的每一世,他都将一只竹笛也是这般护在怀里。

    皓月当空,微风徐徐,一盘桂花酥,一瓮桂花酿,竟也醉倒了我。

    不知与他喝了多少杯,我看着那一汪深情满目离我越来越近,紧接着一片薄凉覆住了我的唇,桂花酿的甘甜从他的口中又传向至我,迷离的目光下是他那张好看的脸。

    “阿魄,闭眼。”他钳住了我的后脑勺,加重了力度。良久,才将我松开拦腰抱起,放置室内塌上。一阵痛楚传来,同时在他的后背也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痕,那晚满室旖旎,一夜无眠。

    一晃又是数月过去,那个冬天,长安城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将天地染成一个颜色,一道马蹄印清晰地从皇宫延伸到洛府。

    “我不答应,我不会娶她。”

    “圣旨已下,你不娶三公主,我们就是违抗圣旨,忤逆皇上,洛儿,你想我们洛府要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吗?”

    偌大的相府庭堂内,随着洛相这句话,一片死寂。跪在地上的洛白看向我时,我正别过脸,轻抬裙摆出去,听到身后轻轻传来一句:“我娶。”

    一个月后,又下了一场雪,却掩盖不住长安城的一派喜庆。公主出嫁,自然是百抬凤辇,从皇宫到洛府,十里红妆,席延千里,街上百姓比肩继踵,熙熙攘攘。皇上亲自主婚,整个洛府锣鼓喧声,欢天喜地,这场热闹一直持续到大婚结束,随着室内那抹红烛熄灭才归于平静。

    冬凄夜寒,凛风阵阵,坐在院内的石桌下,喝了一杯桂花酿,只觉得甚苦,可我还是喝完了整整一壶。

    “天冷,回房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洛白,怎么不陪三公主?”

    “我知道你会睡不着,阿魄,对不起,是我负了你。”我扬了扬手中的桂花酿,将最后一杯递与他,他接过一饮而尽,随后我和他都起身各自回了房。

    第二天,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来,三公主死了,而名闻天下的雪魄师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天后,我被洛相派来的人找到押进皇宫。

    跪在朝堂之下,当着皇上的面,洛相说我是个妖女,本想请我传授洛白笛艺,未曾想进入洛府就一直蛊惑他儿,甚至带着他出入一些烟花柳巷之地,如今又因为妒忌娶了三公主,利用血魄可以操纵人的意识,神不知鬼不觉在洛白还不知的情况下杀死三公主。

    面对洛相的说辞,我认了罪,我知道如果我不认,皇上不会放过洛白,毕竟同床共枕的人死了,他怎么可能幸免。随着一声令下,我被押进大牢。

    两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我靠着墙一遍遍回想着以前,想着他的每一世,想到对老君说的那句“不悔”。

    “你真的杀了三公主?”一个看不清身形的人立在门外,我浑身疼得动弹不得,虽然认了罪,但在有心人的安排下仍免不了一顿酷刑,我咬着牙尽量不让他看出任何异样。

    “洛白,你来了。”

    “你真的杀了三公主,是吗?”

    “是啊,我杀了她。”

    “你为何要这么做?就因为我娶了她?”

    “与你有何关系?我从未爱过你,杀她只是因为被她撞见我们在一起,要去告发皇帝,我可不想死所以才杀了她,只是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抓了回来。还有,洛白阿洛白,本以为你背后是洛相,你早晚也会入朝为官,让你爱上我,娶了我就能跟着你享尽荣华富贵,没想到你竟然娶了她,我还真是看错人了。”

    “什么,你说你不曾对我动心?来我们府上目的是为了让我爱上你,为了你日后的荣华富贵?”

    “对啊,就是看中你们是相府,而我之所以没去娄府是觉得你比那个娄义庄生的好看,我……”

    “够了,别再说了,我真是,看错你了。”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透过昏暗的光看到他的身影,肩膀微微战栗,当初的淡然出尘此刻尽显落寞。

    “我何曾,又对你动过心?”他走了,我的泪随着他的这一句话落了下来,浑身疼痛欲裂的身体随着他的离开终于撑不住瘫软倒在了地上。

    “血魄。”老君又偷偷下凡跑来看我,在我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仙时,老君就一直很照顾我,这一次的改命或多或少也有老君的帮忙。

    “老君,这样,他以后的每一世就会好了是吗。”

    “嗯嗯。”

    “可惜了三公主,他一定舍不得吧。”

    “三公主按照宿命,这世也是来报恩的,并且这一世的她生来有病,命数很短,你可记得有一世,洛白就是因她的马车践踏而死?”我点了点头。

    “所以,她在八岁那年本该有一劫,不知为何躲了过去,却恰巧在新婚之夜因病发作,气绝而亡,却让你要背负这样一个名声?”

    “这又何妨,只要他以后每一世过得安稳就好。”

    几日后,随着一声行刑,漫天火光很快将我连同我的本体—血魄,那个不再被众人争强着要,而是人人惧怕的妖笛包围。我看到他一脸木然地站在人群中,那眼神又如初见般冷漠、淡然。

    我又想起那一日在老君那闲着无事打开了自己的前生镜,看到的却不是自己,竟是一个男人,每一世都是同一个男人。

    第一世,他从出生起就不喜和人交流,对任何事无动于衷,父亲送了一只笛子予他,他喜不自胜,终日笛子不离手。一日在院子小心将笛子落入池子里,他毅然跳下去想捡起笛子,却溺水而亡。

    第二世,他从出生就哭闹不止,无论拿任何东西都无法哄他开心,一次偶然听到笛声时,竟开始咯咯笑个不停,自此手中都握着一支竹笛。在他八岁那年,上街时候手中的竹笛被一群叫花子抢去,他在追赶时被宫里一个公主坐的马车践踏而死。

    第三世,他是一位将军,从不用刀剑而是随身携带一只竹笛,那只竹笛在他手中成了厉害兵器,向来战无不胜。只是在一次交战中寡不敌众,敌军大坡城墙,在他眼看就要被俘虏抓住那一刻,他将手中笛子一掰两半,插进了胸口。

    第四世,他出身在一个制笛世家,凭借精湛的刻笛手艺有无数人花重金前来购买,最终引得同行妒忌,夜里惨遭杀害,而抹他脖子的正是那只被削尖了的竹笛。

    每一世都因一只笛而死,他对于笛子的爱竟然深到每一世。

    我跑去问老君缘由,老君只说了一句:“解铃之人,还需系铃之人,他创造了你,所以才有你。”

    我想了三日,终于想通了,我的出现是因为他生生世世的爱,既然他的每一世都因我而死,不如我还他一世。

    “老君,是不是只有我为他死一次,才能让他安然度过一生,且以后每一世都顺顺利利?”

    “不仅如此,你还要让他爱上你,并且不再爱你。”

    “爱上我,却不再爱我。”我带着老君的话,进入了凡间。

    “阿魄,你不悔吗?”老君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我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火吻中一点点化为灰烬,连同我的本体血魄一同被烈火焚烧,但我脑海中全是他的眉目,在意识彻底失去前,我缓缓开口道:

    “不悔,我等和他的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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