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绍昂
“师父,你喜欢夕阳吗?”
“……”
“唉,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白星宇幽幽地说道。他抽身站起,慢慢朝门口走去。纤瘦的身影被投进的斜阳映在身后的矮几上,矮几旁边,一老僧伏地而卧,静静地在血泊之中,模糊成一朵妖艳的花。
一.
四明山上,竹心小居。
“星宇,下山去吧。”一面容苍老,皱纹横生的老僧,正对着身旁的纤瘦少年说道,“你心中有事,业障太深。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情吧,回来再随为师修行。”
白星宇俯首作揖,轻声说道:“谢师父成全!”
“去吧。”
下山的路上,白星宇摸了摸藏在衣袖中的双刀。十年前的那一幕,他还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二.
北江,听雪楼。
风雪如刀,北方的夜总是来得很急。但皑皑雪原绵延千里,竟也别有一番味道。
一白衣男子站在楼台之上,静静伫立在这风雪之中,他衣着单薄,抬头望天。那飘摇的碎雪落在他俊俏的脸庞和肩膀之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渺望千里雪,只影向谁去。”他轻叹一声,眉头紧皱,回头看着孤零零的听雪楼,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曾经这里也欢声笑语,令人忘尘人间。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忽然疾风突至,背后一阵寒气袭来,白衣男子心中惊道“不好!”就势在地上一滚,只见一阵剑光划过,留下一道寒气逼人的弧线。
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单脚站在栏杆上,手中的长剑寒气逼人。黑衣男子抬起头,一道长长的伤疤在脸上附着,在雪光下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黑衣男子用手微微抬了下斗笠,喃喃说道:“白虹,好久不见。”他的话语那么轻,显得那么不经意,但是白虹听来却是那么地刺耳,那么地讨厌。
“颜一凡!你居然还敢来……”白虹背上鲜血直流,痛得他头上直冒冷汗,“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难道还嫌不够吗?”
“哦?”颜一凡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狠狠地说道:“那师妹是我杀的吗?看来你似乎是忘记了。”
颜一凡扬起头,轻蔑地看着白虹:“看看这道疤,希望它可以帮你回忆起一切。”
“师兄,快走!”没想到,这竟成了师妹的遗言。那曾经在他耳边呢喃软语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你够了!”白虹咬牙切齿地说道,“如若不是你要掳走嫣然,我又怎么会误伤了她!废话少说,动手吧!”
不知什么时候白虹的手中多出一对短刀,刀长一尺半,宽三指,周身漆黑,发出冷冷的寒光。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蝴蝶刀法”是白虹的独门绝技,当年他力战“关东六雄”,凭此刀法一战成名。此刀法讲究以快制静,双刀合并,左右照应,刀法犀利狠辣。颜一凡脸上的刀疤也是拜他所赐。
颜一凡还是站立在栏杆上,一动也不动,宛如月下的倒影。白虹心中焦急,便提起双刀直刺过去。左刀向前,微微提起,右刀在后,护体佯攻。
这一招看似平实无奇,里面确实变招万千。如果颜一凡躲过了左刀,到么白虹快如闪电的右刀一定会刺中他,而且左刀还可以回势给颜一凡致命一击。
颜一凡还是没有动,这是白虹始料未及的。见过白虹刀法的基本都是死人了,只有颜一凡是个例外。颜一凡是唯一在“蝴蝶刀法”下活命的人,他极有可能破解了白虹的刀法,所以才会临危不乱。
白虹心中犹豫了,可生死场上来不得一点的马虎。就是这么一刹那,颜一凡已经身轻轻跃起,与白虹擦身而过。剑光闪过,两人相背,一切归于沉寂。
“嘶!”颜一凡的斗笠忽地整个分成两半飞了出去,狰狞的刀疤显得更加恐怖。白虹笑了,他高兴地笑了,但他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了,因为他的喉咙被利剑割破,鲜血就像小河一样,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他看上去比颜一凡还要恐怖。
颜一凡把剑缓缓地插回剑鞘,伏在栏杆上看了一眼雪景。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回头一眼,因为对一个死人确实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这一刻他等了好久,失去师妹的那一天,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可是为什么泪水还是会留下来,冰冰凉凉,滴进嘴里咸咸涩涩的味道。颜一凡用衣袖拂去眼泪,不再逗留,飞离楼台,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可这一切,却被一个十岁的孩童看在眼里。
他藏得很好,之前还在想:“藏在这里,爹爹肯定找不到我。娘亲走了之后,爹爹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抱我了。他如果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吧。嘿嘿,我要让他抱我出来。”
可是现在他知道,爹爹再也不可能抱他了。
他走到白虹的尸身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白虹身上,然后从血泊中捡起了那对短刀。
三.
一生门,祭剑台。
掌门禁地中的山洞内,颜一凡看着面前的祭台,上面刻有古拙花纹,四角皆雕有睚眦兽首。上面插着历代仙逝掌门佩剑,竟已密密麻麻。
最近他老是心神不宁,在当年杀死白虹之后,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似乎要有事情发生。
蜻蜓点点,白影突现。
颜一凡身形急转,躲过了致命一击同时抽出宝剑。刹那间,剑的那端已搭在了白衣少年肩上。
当他看见少年手中双刀,大为诧异:“你是,嫣然的孩子?”
少年冷哼一声,说道:“我叫白星宇,是‘蝶影飞花’白虹的儿子。”
“哦?”
造化弄人,自己曾经要带走师妹嫣然。而如今,她的儿子却来向他索命。
颜一凡紧握长剑的手垂下了,自己那么爱自己的师妹,又怎么会忍心下手杀他的儿子。
“你走吧。”颜一凡长叹一口气,“不要再来找我报仇,你父亲杀不了我,你同样也……呃,你?”
颜一凡的胸膛已被短刀刺穿,看着不断流淌的血,他的内心却有一丝解脱,“师妹,我来陪你了!”
看着面前倒下去的颜一凡,白星宇没有一丝表情。他捡起颜一凡的佩剑,跨过尸体,来到祭剑台前,把它插了进去。
“阿弥陀佛。”洞口不知何时出现一和尚,眉须皆白,身着一月白僧袍,隐隐带有祥和之气。
“老僧还是来迟一步,”他握着手中念珠,语气带有一丝无奈。“小施主,此人你本不该杀。”
白星宇面露不屑之色:“请问大师何人,为何出此言论?”
“老衲是弥陀山上普照寺的住持,法号无戒。”老和尚从衣袖之中拿出一信封,交于白星宇。
“施主一看便知。”
白星宇心生疑惑,打开信封。
晚生遭歹人无相设计,失手错杀爱妻嫣然,亦与其师兄结下仇敌。江湖是非,吾已厌倦。他日若死于其兄手,亦无憾矣。但膝下有一稚子星宇,还望托于大师手,且不可再与嫣妹师兄相见。笑我武功虽高,但早年伤体,与嫣妹无夫妻之实,稚子星宇实乃其师兄之子。还望大师慈悲,切勿再生祸兮……
“这……不可能!”白星宇手指颤抖,“这不是真的!”
自己苦练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可真相却把他瞬间拉下了地狱。
“大师,无相是我师父!”
“什么,你是说无相师弟是你师父?”无戒面色诧异,“他现在身处何地,老衲要带他回寺接受惩戒!”
“不必了,”白星宇眼神坚定,“我要自己处理!”
“可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我自有我的办法。”白星宇身影一提,消失在夜空中。
四.
已是傍晚时分,四明山上天色渐暗。白星宇站在竹心小居外,感受这片刻的安宁。
十年前的听雪楼中,师父抱起快要冻僵的自己,那一刻眼神的对视,让他重拾对活着的希望。
十年来的悉心照顾,每一次练功时的耐心指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难道这都是假的吗,都是精心策划的骗局吗?
无相正坐在竹椅上品茶,看着坐在面前默不作声的徒弟,他眼神一亮:“好茶!”
他稍稍一顿,转而问道:“这么说,你心中的业障已经消除了?”
“是的,徒儿现在已心无杂念。”白星宇面无表情,静静地给无相倒满了茶。
“此是甚好,那……”
“师父,你有没有死过亲人?”
无相收起了笑容,问道:“何出此言?”
白星宇眉眼低垂:“因为这次下山,我杀死了我最重要的亲人。”
他忽然抬起头,盯着无相:“而我从小最亲近的人,居然把我当成棋子一般。”
无相放下了茶杯,他的脸上变得怪异起来:“你都知道了?”
“不,徒儿不全知道。”白星宇说道,“我还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害他们,那些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哈哈,”无相笑了一声,转而又面色狰狞。“因为他们该死!”
“他们自诩名门正派,当年听雪楼和一生门联手,杀我族人,还说什么关东劫匪,无恶不作。江湖正道,却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
他眼中血红,如同发狂一般:“我隐忍多年,现在终于心愿已了,哈哈,哈……噗!”
无相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徒弟,自己的视线慢慢地模糊了,他的七窍都流出血来!
茶里喂了毒,白星宇已不愿再耗费力气杀他。
白星宇起身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夕阳已落入山后,映出满天晚霞。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他轻轻地笑了。
(完)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极限挑战训练营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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