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江南

(一)

外面的细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了两三天，踱步在窗前的晴雨亦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两三天。

看着铜镜中愁容满面的自己，晴雨恨起自己不争气，却又突的偷笑起来：

哎，我那新婚尚未洞房的相公，也不知他在边疆带兵打仗过的好不好？

倒不是晴雨心大，觉得自己的丈夫不会受伤或是战死沙场，

而是她的丈夫是堂堂大将军，统领一方兵马，英勇的很。

事实也确实如此，前方频频传来喜报。

不知为何，总是传不来大将军晨风的一丁点儿讯息，

就好像他所在的世界与她的不是同一个国度，这样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每每这样，晴雨总会忍不住的钻牛角尖想：

他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不然自己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可转念一想，就摇摇头把脑袋里的想法扔出去了，这不可能。

(二)

初见他时，晴雨假扮成丫鬟模样，为了避开家丁，决定翻墙头出去溜达。

却不想一旁的树上悠悠的传来了句：

"竟不知丞相府的小姐还有这等翻墙头的本事，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晴雨本想站起来怼他一句，不想只出口一个"你"字，便脚下一滑，堪堪就要摔落下去了。

确实也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某个无良公子在一旁扇着扇子，笑得前仰后合，好没良心。

过上好一会儿，好像才发现地上还坐着个人，并且在看他，立刻止住了大笑。

整了整仪容，微微咧嘴，朝着晴雨笑了笑，并且伸出右手想要扶她起来。

晴雨在想，应该就是这一个温柔如春煦的微笑吧：

阳光暖暖地洒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皮肤竟比自己的还好；

可配上那锋利的眉毛，又有说不出的硬朗和谐，明明侧脸轮廓刚毅，却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晴雨当时只觉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不就是他吗？

心猿意马的晴雨还是很调皮的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哼，本小姐才不需要你帮忙。"

晴雨看了看跑过来的家丁，心知今天是走不了了，

朝着仍在对她眯眼笑的某人狠狠的瞪了一眼，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晴雨被家丁押回去的路上，发现某人竟一直跟着她，

并对她说："我叫晨风，你本该好好记住我的。"

说完竟眨眼间就不见了，留下晴雨傻愣愣的跟着家丁亦步亦趋。

竟忘了她是要反抗的。

(三)

晴雨一连多天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让家丁们都悠闲了不少。

其实他们不会懂，心里有了想要想念的人都会很安静的。

所以当晴雨知道，他们之间的婚姻即便是一场交易，她还是装作不知的答应了。

"好，我答应你，嫁你女儿……只是事成之后，还望王爷不要亏待我女儿。"

"哈哈，本王岂是会出尔反尔之人。岳父大人……"

呵呵，原来他是王爷呢，难怪他让我好好记住他。

晴雨摸了摸眼角略咸的泪水，拼命的睁大眼睛。

望着蓝天中被清风快速吹散的流云，她现在何尝不是天空中残留的那抹白？

哎，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了呢？果然下雨天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哎，是叹不尽的无奈……

(四)

晴雨突然被"咣当"一声吓到，刚要尖叫，就被一只大而温暖的手捂住了嘴：

"雨儿，是我。"

这不是自己日思夜念的郎君，还能是谁？

可他此时不是应该在边疆带兵打仗……

晨风像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便牵着她的手坐在床上，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出口的却是：

"时间紧迫，你且听为夫说：

新婚之夜为夫就被派遣出征，一是却有金兵来犯，二是朝中各种混杂，为夫非去不可。"

说到这，晨风顿了顿：

"如今为夫，在天下人眼中只不过是一缕魂魄罢了，消息不日就会传入京城。

雨儿，你可还会认我是你的夫。"

晴雨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看，试图从他的眼中读出破绽，可是没有。

只能木讷的点点头。

谁知晨风猛的将她拉入怀中，亲昵的在她额头上啄了啄。

随即便用有力的臂膀把晴雨紧紧的箍紧在怀里，好似生怕她会飞了一样。

如果能一直这样静静的等待时光流逝，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晴雨耳旁传来晨风低沉的嗓音：

"雨儿，对不起。我终于娶了你，定会护你周全让你幸福的。"

说着，又将手臂紧了紧。

晴雨想告诉他，她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可她又格外贪恋这一刻宁静的美好，只好作罢了。

心里却在暗自诽谤：

对不起，是对新婚离去的解释，她懂；可后面那句她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五)

京城不太平了，英勇善战的大将军晨风竟然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

看来这天要变上一变了，皇上都被逼自缢了，可不就是变天了吗？

"王兄，你明知皇叔的心思为何还执意如此？

你当真忍心看着黎明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置之不理吗？"

"罢了罢了，这皇位我早就做够了，如今是时候解脱了。"

晨雨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胞弟晨风，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我知你有能力，却无心皇位。

待到了边疆，你一定能想出办法脱身，那时，你就带着晴雨，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吧。"

晨风敛了敛眸子里的苦涩，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句：王兄对不起，是我自私了。

(六)

这两天的政变传的满城风雨。

院子里的丫鬟们背地里讨论个不停，更何况晴雨还有一个位居高位的丞相父亲，想不知道事情缘由都很难。

晴雨悄悄的来到阁楼上，驻足在门外。

这两天为了掩人耳目，着实委屈了他，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看着稀薄的阳光挤进窗缝，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的背影更加高大，却也多了几分阴郁。

看着晨风似有所觉的转过头来，晴雨忙收回思绪，抬起脚，脸上已满是笑意：

"风，来用餐了，今天可是我亲自下厨哟。"

许是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晨风的脸上也多了丝笑意。

"风，今天做饭我突然想起来：

原来我们小时候就见过，那次我也是贪玩，就遇见了你和皇上。

那时候我竟然大逆不道的命令皇上给我探路。

可我却被你那温和又严肃的脸吸引了。

我那时也是霸道，竟然一股脑茆着劲的要你娶我。

不曾想你不仅答应了，还一直记在心里……"

如果不是因为一直记在心里，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情呢。

晴雨说着的本是一件好事，却莫名的带了些伤感的情绪。

晨风看着带有愧色的晴雨，除了面颊有点红，并无异样，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晴雨说：

"风，我喜欢江南，以后我们浪迹天涯就去江南好不好？

听说那的环境养人，能够养的人比花娇。待你安定天下，便带我去江南好不好？"

晨风手中的筷子猛的掉落。

他看见晴雨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眸子里顿时充满了惊恐。

他对着外面大叫，却发现张了张的嘴巴，竟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就连动弹都动不了，

只能用眼神无声的询问：

"为什么？雨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七)

晴雨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有意忽视晨风询问的眼神，只只一味的自顾自的说着：

"其实，在你回来的前一天，爹爹曾来过府里。

他便将此事的原委与我说了。

爹爹还说你是真心娶我，发誓事后定会护我周全，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当时你和爹地谈话，我在门外无意偷听到了。

起初还以为你娶我，只是一场交易，却不想是我先负了你。

爹爹让我自己做选择，可我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因为我根本不能自私的占有你啊。"

晨风的脸上挣扎，痛苦，愤怒，怜惜，也只能用冰冷的双眼表达他此刻的恐惧、不安。

"风，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天下百姓的。

我不愿你每日那么痛苦的活着，就原谅我这次自私的替你做决定吧……

爹地已经暗中安排好了，求你不要怪罪爹爹。

风，如有来生，我定生死相随……"

(八)

三天后，宫中传来消息说皇上只是大病一场，何来自缢一说。

只是皇上醒来后性情大变，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全都砍了。

这段皇家秘史被茶馆里说话本的先生惟妙惟肖的说成了各个版本；

而出奇一致的竟是关于王妃得知王爷战死沙场，便一杯毒酒也随着去了的事迹。

就连丧事都是丞相大人帮着操办的，真真是可怜了丞相白发人送黑发人呀。

晨风，也就是此时的皇上，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眼中是说不尽的落寞。

冰冷的大殿里，因为一句轻轻的低喃都能显得格外响亮：

“皇兄，你就是成心这样做的吧……你走慢点，等等她……”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特意嘱托着什么。

此时的晨风已经完全不顾及帝王的威严：

一如当初坐在丞相府外的树上坐在宫殿外粗壮的树干上。

抬眼可见天空中有一颗星星闪闪发光，好似在朝他眨眼睛。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守护自己生前眷恋的人。

“雨儿，那颗星星会是你吗？是你在守护为夫吗？”

第二天宫中再次传来了皇上生病的消息。

这可急坏了朝中的一帮大臣，而令他们担心不已的人已经快马加鞭到了江南。

他牵着马站在桥下定定的盯着桥上，那好像站着他日思夜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