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叙时
起
放下最后一味研好的药，白薇看向了窗外阴暗的夜色，风声萧萧，最是凄凉。
她的目光转向桌角的一方小笺，良久，她伸出手，鹅黄色的小笺在灯烛上化成了灰。
已是夜半，周遭寂静，璇光府上闪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
十里之外，两道人影并肩而立。
“你还是来了？”
“我放不下。”
白薇抬头看着无月的天际，想起了自己离开药谷的夜晚。
那是在药谷边的云澹峰上。
“师妹天纵奇才，本可独当一面，只是药谷一向只一人掌权，师妹如此天资，定会惹人猜忌，到头只怕性命堪忧，不如……”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要赶我走罢了，无需多言。”
白薇一挥衣袖，再不看旁边的人，纵身向山下跃去，却不料半路上截出数人，黑衣蒙面。她没有回头，只冷冷一句:“今后，我与药谷，再无关联。”
青芒闪过，几声痛呼过后，山林沉寂，再无回音。
“小白，我知道你心有怨恨，但是……”
“别说了，自我离了那里，便再没想要回去过。”
白薇忽然目光凌厉:“药谷位于深山，一向不问世间事，你为何会在这里，会来找到我？”
“紫薇阁名震江湖，璇光使用得一手好毒，谁人如何不知？话说前些日子还出了点大事呢!”
“果然，还是看上了我的奇毒，不然，如何舍得你这位长老级的人物亲自出山。”
她忽然执出匕首:“如此负情负义的地方，我早就受够了。”
原来药谷之人不仅研药理，于毒理上也是颇有造诣。前些日子宫里贵妃暴毙，皇上折腾的天翻地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只怕是派人找到了药谷，而身边这位，应该就是去皇宫侦查出结果的人了。
“你说的大事，我也知道。贵妃死于浣骨香，我下的毒。”白薇说的很自然，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身边的人脸色一变。
“小白，你离开药谷时，年龄几何？”
“十六。”
“你太年轻了，很多事都不知道啊。年轻气盛，有时很好，有时，也未必那么好。”
昔
那年白薇十六岁，一向安宁的药谷却出了乱。谷主急病，不过数日便驾鹤西归，谷中资历最长的弟子念青接手谷主之位。白薇虽年幼，但天资却是过人，远比念青要有成就，谷中一时起了流言，甚至渐分两派。
白薇诸事不放心上，流言四起也不过拿来与师兄念青做个笑谈，念青与白薇的师兄妹感情极好，让白薇从未顾忌其他。
直到有天，她黏着念青进入师祖炼药的洞府，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拦住。在那个只有谷主能进入的洞府前，念青第一次严肃对她:“师妹，注意身份。”
自那以后，念青对白薇的态度变得冷淡，白薇感觉谷中人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澹峰，是两人相见的最后一面。多日未见的师兄主动找到白薇，白薇满心欢喜地到了峰上，但是迎接她的却是冰冷的逐客令。
白薇会武，会医，会毒，独走江湖毫不费力，后来江南新起紫薇阁，她也因着与阁主意气相投，成了阁中的重要人物。
从少女的天真烂漫，到如今的颇有城府，不过是当初那情义相负。
“小白，你愿意听我多说几句吗？”来找白薇的是晨雨，念青的师弟，白薇的师兄。
“药谷独立于世，但却是各方势力都觊觎的地方，为了自保，也不得不与外界有着各种交易。老谷主离世，其实并非暴病而亡，乃是仇家暗杀。其中渊源，我们几位稍长的弟子都知道，师父觉得你年龄尚小，不忍你卷入纷争，所以你才一无所知。
“你与念青青梅竹马，何人不知？如果不是谷内大变，他如何舍得让你离开？当年拥护你的人，大多都是蓄意内讧，你又有天资，又无心机，自然比念青好控制得多。
“药谷一直借助天枢阁的势力以自保，与之为敌的地玄楼就把矛头指向了我们。你走的第三天，地玄就来了人，一场恶战，药谷损失过半，元气大伤。当日若非念青赶你走，你在药谷里，也不知道是何等光景。”
“念青想见你。”
今
药谷依然如旧，晨起的林间光影斑驳，白薇踏在崎岖山路上，心里满是柔和。
孤松居，念青的住所。
白薇看着床榻上的男子，熟悉和陌生的感觉交织，扑面而来。踌躇几番，她终于开口:“师兄。”
男子睁开眼，又惊又喜。
“小白你先坐，念青前些日子受了伤，我去拿药。”晨雨微笑着走开了。
“师妹，当日之事，你怨我吗？”
“晨师兄已经跟我讲清楚了，师兄，小白没事。”
“小白，你曾说等你长大，要我娶你，如今，这话可还作数？”
白薇一怔，脸上渐起红晕。
“谷主，天枢阁有客来访。”
“好，少待片刻。”
白薇看着念青面色苍白，有些心疼:“你身体尚未大好，还是静养着，让晨师兄去吧。”
“无妨。”
念青与白薇一起出现在会客厅上时，厅上众人多多少少都出现了惊讶的神色。那厢里，天枢来使与念青谈着事宜，这厢，白薇闲坐品着花茶。
忽然，飞出两枚暗器，分别射向念青与白薇。
白薇眼疾手快:“师兄小心！”随后急跃而出，截住在暗器之后，扑向念青的掌风。
“小白！”念青面前，白薇的身影软软倒下。
“我还以为名动江湖的紫薇阁璇光使有何等盖世奇功呢，没想到还是那个小丫头。”晨雨冷笑。
“念青，你平庸无能，就算当年赶走了这丫头，至今也还是未能服众。念着我们师门一场，我不为难你，只要你交出……啊——”晨雨一声痛呼，身体倒下，眼中有读不尽的狂妄与不甘。额上的梅花针，闪着幽幽的蓝光，那是白薇的成名绝技。
“白薇，你仗着自己的身份，滥杀无辜，贵妃何罪，被你毒死？杀姊之仇，让我如何不报！”天枢来使恨恨道，举剑刺来，念青更不多言，扬手一只银针，直穿咽喉。
看着晨雨与天枢来使的双双倒地，厅上其他人面面相觑。念青抱住受了一掌的白薇，微微颤抖。
白薇强撑起来，举起腰间玉佩，面向众人，冷然言道:“我乃紫薇阁璇光使，念青是药谷谷主，何人有异议，在此明说，能者上位，一决高下。往后谁敢再闹今日之事，我紫薇阁必将全江湖追杀！”
厅上众人俯首，唯唯诺诺。
离
“师兄，小白怕是要对你不住了。”念青怀中，白薇的气息渐微。
“师兄，我不恨你，都是小人谗言，才让我们如此。小白很喜欢师兄，一直记得你要等我长大，娶我回家。”
“小白在外面这么久，看过那么多风景，最喜欢的，还是我们药谷的云澹峰，师兄你再陪我看看吧……”
云澹峰上，念青抱着白薇，良久良久，泪如雨下。
千里之外，紫薇阁议事，“咦，璇光使怎么不在？”
“璇光使说要研药，不让人打扰。”
阁主心中略疑:“走吧，一起去看看。”
看门的小童打开了璇光府的大门，阁主带着众人进了内室，空无一人。
桌上，一张花笺:白薇无能，私为情故，难全义气，就此相别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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