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少年,骑着鲸鱼,乘着风,面迎夕照,飞驰在橘色的云端。

课上得七七八八,眼看快要下课放学了,陈成诚跟往常悄悄把桌面东西收拾好后,一边看着教室黑板正上方的圆形挂钟,一边心理做着倒计时,等待放学铃声,像是一个短跑运动员,耸起耳朵等待起跑的枪声。放学钟声将在11点40分敲响,不过班上的挂钟比实际整整慢了1分钟,只有到41分才会打铃。在这煎熬的1分钟里,授课老师有可能会突然决定拖堂,瞬间摧毁一切早已飞出课室的所有美好幻想。不过,今时如往日,是没有意外的一天,指针到达41分,钟声准时响起。老师按时罢课放学,陈成诚抄起自行车钥匙后立马冲出教室,右手握住门框,向右转体完成漂移,利用惯性转入楼梯口,顺势从4楼一直冲下楼去。飞进车棚,卸锁,提车,再把锁扔进车前筐,然后向前推车滑翔,再两脚向前一蹦,屁股稳稳地坐上去,整个过程,也如往日般毫无以外。刚使出车棚,就碰上在校道停车等他的花儿和老钱。两人都是陈成诚初中同班同学,而且都住在西区。花儿,是个胖子,不高,留着一头从未变过的短碎发,胖嘟嘟的黝黑大脸,从正面看像个伙夫,加上一副金鱼嘴,笑起来有几分猥琐,如果配上一副黑框眼镜,那就更猥琐了。不过人不可貌相,他可是个文理双修的家伙,谈吐可见文辞的累积和逻辑的满分,讲起话来一条到底,没有漏洞。而老钱是个有几分帅气家伙,配上大长腿,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庞上写着人畜无害。再加上理工男的光速般的脑力,简直就是软妹恋爱的首选。不过唯一掉价的地方是背有点驼,人太瘦,像逃荒的绿巨人。
从入学到现在,他们仨几乎每天中午和晚上放学都一块骑车回家,风雨不改。放学路上会碰上很多初中时代的老伙计,大家都是外宿生,家住在县城,回家路程不算太远,三五成群,像来自不同的车队。而内宿生多来自乡镇初中,离家求学,寄宿在校。上学或回家的路是烦闷乏人的,解乏的方式不是初中时代的飙车打闹,而且八卦学校里的奇人异事,虽说话题比较无聊,但这种无聊在繁忙的中学时代显得很珍贵。
学校在郊外,回家和上学路上都要翻过两个坡,路上会经过平如镜面的鱼塘,四四方方的大片田野和荒地,阡陌上的各色野花,水塘边上低沉的芭蕉树,还有雅致错落的村社小屋和一排排笔直站立的行道树,路上一切都祥和而又美好宜人。郊外风景虽好,路可不好走。不论冬夏春秋,男女老少,每次骑车爬坡都能挤出一身汗来。花儿是胖子,每次爬坡都挤出一脸的油花。如果正是夏天,基本就是汗流不止,内裤湿尽。
爬坡免不了用力蹬车,三年下来,除了挤汗外,车链是越蹬越松,所以掉链子是常态,当然这也成了迟到人士常用的迟到原因之一。虽说老师不信,但绝对是一剂心理安慰的良药。爬坡除了增加掉链子几率外,还猛增大腿肌肉。这三年时光打磨的大粗腿,可苦了不少注重自身形象的美女和短腿男孩。
不过每次下坡,自行车加速滑翔带来的快感总能把爬坡的疲惫恐惧忘的一干二净,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骑着鲸鱼,从云端俯冲,破风而下,长刘海被风使劲往后拔,亮出逐渐宽大油亮的年轻前额,衣服被逆风灌满,将汗液蒸发,立马神清气爽。下坡后借助惯性,车还能继续在平坦路面上快速滑行一段相当长的距离,我们得以继续享受这份宜人的凉快。直到路面摩擦把速度徐徐降下时,惯性被用尽,我们才一脸不情愿抬起日渐粗壮的大腿,再晃晃悠悠地蹬起踏板,拯救萎靡不振的车子。
驶近第三个十字路口,老钱就会左拐驶入宽巷回家。再往前一点,邻近红绿灯处就得和花儿说再见。分别前,这皮胖子总趁我不注意,突然减速,右手稳准狠地抽了一下我屁股,那家伙得意地又猥琐地笑着,加速跑掉。陈总冲遁逃的他来句“滚蛋!”
花儿家住河南,驶过红绿灯,还得骑一段坡路,然后过金鸡大桥。每次上完晚自习回家,得独自骑车路过,那里几乎没有行人,骑自行车同行的也非常少,如果在学校呆久一点,就基本没有同行人,并肩的只有一台更比一台大的泥头车以及卷起的滚滚黄尘和尾气,还有更惨的是运猪车上强袭而来的猪粪味,整段路下来吸也不是,吐也不行。上坡路段,左边是一片幽深的绿化带,右边则是漆黑小树林,总怕有人蹿出来拦路打劫。所以每次经过这段路,他都紧张到心脏快要蹿出喉咙,四目警惕如雷达,留意一切人神鬼怪的出没。虽说胖子讨厌出汗,可是出于安全考虑,他也必须用尽全力提速冲坡。冲上平坦的桥面后仍不敢有所放松,还有凶如猛虎的金鸡路口在等他,等过了金鸡路口,他才算安全,心跳才会回归正常,满腔恐惧才会化成屁,被风吹走。我想,他日后那副处变不惊的神态应该就是这样给磨练出来的。
高一的时光,确实有点无聊,严格来说是迷茫,在路上除了一些奇葩同学的传奇故事能破解无聊外,剩下的也就是关于游戏和美女的故事了。网络游戏是初中时代男孩延续下来的传统主流话题,而逐渐消退的话题就是打架斗殴。初中时代情感话题仍未登峰,成为话题的姑娘不算多,成为话题的男生一大坨,各种群架领袖,帮派长老的英勇事迹都是课余时间的谈资。不过进入高中后,讨论学习和八卦好看的姑娘逐渐替代了打打杀杀。不过很少学习,毕竟高中时代的学习比无聊更无聊,但讨论女生和谈学习有时候未必是冲突的。
今天中午放学前,各班都下发了文理科分班的事。这个学校分班似乎比其他省市学校的都要早,高一下学期开学后不久就实施了。这对懒癌陈成诚来说,似乎有些麻烦和纠结。
“喂,都报理科班是吧?”
花儿瞟了一眼陈成诚说“难道你想背背背啊?再说文科就业有点窄,以后找不到活干怎办?”
“老钱呢?”
“目前基本确定是理科”
陈成诚长叹了一声“好吧”
“怎么,没决定好?还是理科吧,兄dei!”
陈成诚“理科不是大老粗,就猥琐男,妹子腿毛都比你粗,鼻毛比你长,真的要去吗?”
“也是,说不定都是爱挖鼻孔的妹子。”
沉默了一会,花儿又补了一句“还是理科吧,饥渴才能憋出成绩呀!就算是跟我们去侏罗纪走一趟吧!”
陈成诚仍犹豫,“行吧,暂时先理科好了”。
“别着急呀,还有一段时间,好好想”
陈成诚心想未来到底怎样?应该怎样?父母亲人都希望我怎样?但就是没有想到自己要的是什么,但又到了必须思考的时候了,不过又有所怀疑。念书几乎从来都不是自己生活的主线,别人念,自己也就跟着念,不念,就觉得孤独;念得好,多少就积攒点存在感,所以从没想着念书考试搏出众,成绩总是一般般,好不到哪,也坏不到哪。这种情况在过去似乎很正常,正常得像是一个囚笼。陈成诚一直呆在这囚笼里,也乐意呆。可最近,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心里仿佛装了一只鸟,鸟着急着要挣脱笼子,可主人似乎没有没积攒拆掉这坚固的笼子的力气,而鸟一直在使劲撞笼,碰撞发出的声音又越来越大,似乎催促陈成诚下决断。
回到家后,陈成诚稀里哗啦就把午饭给吃了,回到房间,拿出裤兜里的成绩单,看了一眼又一眼。不论怎么看,对比理科,文科成绩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特别是地理,不及格!理科呢,除了化学一般外,其他的还是不错的。
回家路上,太阳炙烤万物,空气上升膨胀,眼前世界里的人,车,路面,草,树,蝉鸣等等的一切都被烤得扭曲变形,十分魔幻,仿佛置身于梵高的梦幻世界。可夏天性格又总是赤裸裸的,就像个讨厌一切虚伪的摇滚明星,纯真且赤诚,要么给你没有一丝隐瞒炽热,要么给你毫无保留的倾盆大雨。想必梵高的向日葵在终究扛不住现实的热浪和暴雨吧,同样现实的滚烫也会把人多数的烦恼,对抗,挣扎,压抑,杂乱的欲望和迷茫随汗水蒸发,杂糅并沁入于翻滚的气浪中淡化后消失,最后留下的符合现实的最终答案。可是,在这亦真亦假的夏日中,17岁似乎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炽热和自信,执念可以在翻滚的热浪里挺拔直立。而陈成诚心中似乎早有答案,只不过在等真正要下注的那一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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