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六十六章
东奔西走,林新成为儿求医
天悲地痛,小振帮无命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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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林新成就起了床,要去南营庄请云先生。在里间与李桂荣睡一个床的吕凤英要陪他一块去,林新成不让,对她说:“你在家为他们做饭吧,你看她们俩个老人谁还有心思做饭。"
吕凤英一想也是。
林新成出了村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走。雪后的早晨,寒气逼人。头一天化的雪水,夜里又冻成了冰,再加上空中的潮气夜里又降在雪地上结成了各种形状各种花纹的霜,踩上去不仅发出喀吧喀吧的响声,还光滑的很。林新成哈出的热气马上又结成了白雾。因为林新成走的急迈步大,走不了几步就会滑倒一次,滑倒了站起来还往前走。虽然加倍的小心了,还是免不了会滑倒。
此时,整个田野上都没有人,所走的路村与村离得又远,本身就有一种慎人的感觉。可偏偏又有一只乌鸦哇哇的叫着从北飞来,叫得林新成心烦意乱,汗毛直竖。农民常说,乌鸦叫,祸来到。大清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乌鸦就拦住头高叫,林新成心里真是要多烦有多烦。
林新成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里多地,进入了路过的第一个村子。快到村中十字路口时,从南北街的南边走出来五六个穿孝衣拿烧纸的男女,他们在十字街口停下蹲下来,点着了手中的烧纸,口中还念念有词。林新成懂得这个风俗。夜里这一家死了老人,要在太阳出来前到十字路口烧一烧纸。
林新成看到此情,心里又增加了一个烦。他停下脚步,等他们烧完纸才继续往前走。
林新成出了这个村子,才想起来这个村叫王沃。听说,过去有一支队伍行军,傍晚走到这个村驻扎了下来,吃过晚饭都躺下后,当官的到房东家闲聊,问这个村叫什么名字,老乡告诉他,这个村叫王沃。当官的听后反复说了两句王沃王沃,心中猛一激灵,王沃不是亡我吗?不好,不能住在这里。他马上让通讯兵通知部队起来撤出这个村子。可是部队走到村外后,还是被埋伏在村外的追兵歼灭了。
不知道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林新成后悔,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为什么不从南边或者北边转过去?
林新成心里是一个烦接一个烦。
十八里地,林新成走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于人们都吃过早饭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南营庄,经过询问,找到了大队卫生所。这个卫生所要比杏林岗卫生所大多了,不但有四间正屋,还有东西陪房。从门牌上看,有诊室,注射室,病房和药房,比较正规。林新成走进了正房的诊断室,只见有一个留着大背头,戴着黑边眼睛,三十五六岁的人坐在诊桌旁,便很有礼貌的问:“请问你是云大夫吗?"
那人抬起头看着林新成说:“我就是。请问你是一一?"
林新成说:“我是杏林岗的,叫林新成。我刚出生的儿子得了四六风,庆祥叔让我来请你,他说他与你是好朋友。"
云大夫说:“不错。文革前我在县中医院上班,他的一个小舅子在林业局上班,虽然比我大几岁,因都在省城上过大学,又都是一个公社的人,就经常在一块聚一聚。庆祥哥有几回上县林业局找他小舅子办事,让我碰上也就认识了。文化大革命开始初期,我被红卫兵揪出来,掛上牌子陪走资派到各公社游斗,到了周胡集,又热又饿晕倒了下去,被在那里看批斗的庆祥哥看到了,庆祥哥跑过去,向红卫兵说我是他表弟,人已经晕过去了,看能不能把我弄回家。红卫兵正不知道怎样处置,就同意了。我在庆祥哥家住了两天,恢复了体力才回县里。从那以后,也不批斗我了,他们重点批走资派去了。我和庆祥哥,和庆祥哥的小舅子,那可是生死之交亲如同胞的朋友啊,可我没法与他小舅子比,他们是贫农,我是地主,他小舅子现在是林业局的副局长,我成了大队赤脚医生。"
云大夫说过,发出了凄惨的苦笑。
林新成赶紧讨好道:“那这样说,我喊你叔吧。"
云大夫说:“各论各,各论各,咱俩个兄弟相称。南京到北京,兄弟是官称。"接着又说,“杏林岗离这里有十七八里地,你现在步行就来到了,来的怪早呀。"
林新成说:“我儿子病了好几天了,我恨不得一下子把他的病抓下来。天麻麻亮的时候我就起来往这里来。"
云大夫说:“我给你配三天的药,你拿回去喂,病轻了再来拿,病不轻了,你再另请高明。"
听云大夫又这样说,林新成赶紧央求道:“云大夫,你亲自去吧,看在庆祥叔的面子上,你就辛苦辛苦吧。"
云大夫坐在椅子上,用手反复的往后敏着背头自言自语的说:“这路怪远哪,还净雪。"
林新成要哭出来了说:“云大夫,你就辛苦辛苦吧,把孩子治好了,认给你作干儿,逢年过节,我带着他来看望你。云大夫,你就去吧。"
云大夫终于下了决心:“好吧,我跟着你去一趟。路远,我今天就不回来了,在你家住个两三天。"
林新成感动的跪了下来说道:“云大夫,谢谢你了,谢谢你了。"
云大夫慌忙从椅子站起来,一边说着使不得使不得,一边用双手把林新成拉起来,然后又说,“路子远,我们赶快走吧,这种病不能耽误。走的晚了,路一开化还要踏泥。"
云大夫收拾了一些应带的药装进小药箱里,挎在肩上,和林新成一块出发了。
走着走着,路上开起了化,单纯的踏雪变成了踏雪水泥。两个人的后身上都甩上了水和泥。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急走来到了家,林新成把云大夫领进了东屋。云大夫让林新成把小孩抱出来让他看,林新成把包着小被子的儿子从里间抱出来,云大夫看了看皱着眉头说:“太晚了,孩子的病确实不好治。"
林新成又说了一些云大夫你一定要尽力看,看好了有情后补的话。
云大夫虽然那样说了,但他还是认真的进行配药,并亲自喂了小孩,还给小孩打了一个小针,他说是精制破伤风抗毒素。
一切停当,林新成让吕凤英给云大夫去打荷苞蛋,吕凤英说:“哥,你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也给你做一碗吧。"
林新成没有回答吕凤英的话,他觉得自己主要是困和累。
云大夫并不知道林新成的身心状况,坐在缝纫机旁的椅子上,给林新成讲起四六风的起因和症状,以及预防和治疗方法。可是林新成虽然努力去听了,还是坐着睡着了。
吕凤英端来两碗荷包蛋,看到林新成坐在硬板床上睡着了,便对里间的李桂荣说了一声。她把碗放在桌子上,把林新成扶躺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以防感冒。
经吕凤英这么一折腾,林新成又醒了,他坐起来又把腿搭拉下来。在几个人的劝说下,陪云大夫一起吃了荷包蛋。然后,云大夫又开始给林新成讲四六风。
云大夫说:“孩子的病虽然很严重,但就目前来看,我还是能够看好的。我配的药里边有珍珠,朱砂等治风的名贵药材,又打了一支专治破伤风的精破抗。话又说回来,再好的药,只能治病,不能救命,如果孩子没有这个命,再好的药也是枉然。"
林新成听了,觉得云大夫说的是两来话,治好了是他的本事,治不好是孩子没有命,与他无关,便说道:“云大夫的话我不明白。"
云大夫说:“兄弟,迷信的事,你可能不信。我上过大学,原来我也不信,可是经过很多事后,就让你不能不信,你不信讲不通。比如说,一个人好好的,突然坐在地上或躺在地上,又哭又闹,以某个死去的人的口气,说一些那个死去的人所关心的人所知道的事,人们称为撞见岁货了,懂行的人一看,他的某个部位会有一个疙瘩,他用手一掐,再愿意几句话,这个人就会立马好了。"
林新成想了想,村子里也确实有过这种事。
云大夫继续说:“人们常说,大命在天,小命在巴结。一个人一辈子该当多大的官,该有多少个名誉,该享多少福,该受多少罪,那是命中注定的,你想改变也改变不了,这就叫大命在天。小命在巴结呢,是说你眼下不去努力,不去争取,不去劳动,不去动手,眼前这顿饭你就吃不上,眼前的一件衣你就穿不上。你这个人,该有几个儿,该有几个女,什么时候该有儿,什么时候该有女,也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是自己的儿女,不管受多少灾,吃多少苦,总会长大的。不该是自己的儿女,长到多大也会死去。不是自己的儿女,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讨情鬼,一种是讨债鬼。讨情鬼呢,上一辈子,或是夫妻,或是朋友,或是情人,一方对另一方好,另一方哩,却对人家无情无义,或忘恩负义,或背信弃义,或恩将仇报。上神看得清记得明,这一辈子,就让被负的一方,托生成负人一方的儿女,或生时就死亡,或生下来以后有个灾害个病死亡,让负人一方落个难受悲伤。"
云大夫说到这里,看看几个人,只见林新成和吕凤英以及又来看小孩的四个老太太都瞪着眼认真的听,就又接着往下讲:“讨债鬼呢,是上一辈子,有的人或被哦咋了,或被骗了,或被杀了,或被奸了,上神呢,就让这些人到这个主家,或成儿或成女,祸事连连,灾病不断,长到十五六十七八,让他花尽钱财,劳尽体力,家业败尽,然后死去。使主家老无人养,精神崩溃。我说这你们不信的话,你们掰指头算算,凡是作过恶事的人到最后有没有好结果的。"
一个老太太插话道:“新成家俩口子,他爹他娘俩口子,以及他的爷爷奶奶,都没有作过恶事都是积德行善呀。"
云大夫说:“我说的上一辈子不是指他的爹娘或爷爷奶奶。而是托生他这一辈的那个上一辈人或上上一辈人。我说了新成兄弟你也别生气,托生你这一辈的那个上一辈人,他的上一辈人,谁知道是干什么的,欠不欠人家情,欠不欠人家债,欠不欠人家命?谁知道啊,只有神知道。我们常说,人这一辈受的罪遭的难,不是一辈造的,就是这个道理。"
几个老太太都不再说什么,林新成也被他说的迷迷糊糊。以前,这种话他听农村老太太也不断讲,他都不相信,没有想到,云大夫这个大学毕业生也这样讲。虽然他听着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云大夫毕竟是自己请来为儿子看病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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