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数课（第13话）
为了提高酒吧营业额，我和阿吉买了一些彩带和气球之类，把酒吧寒酸的装饰了一番，什么圣诞节平安夜，都是洋人的玩意儿，根本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商机没错，虽然我们的装饰把酒吧搞得像幼儿园的儿童节目演出现场一般……
“小夕小夕，看我给你买的圣诞节礼物！”学长坐在吧台招手，我把最后一卷彩带递给阿吉，想看看这家伙又想干嘛了。
打开粉色的盒子，里面是一条大红的围巾。“你又不是圣诞老人，送什么礼物……”
他把围巾拿出来，很专业的给我围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真让人火大！“热死了！还有，你这熟练的手法是什么鬼啊！哪里来的丰富经验？”
学长好像没料到我会是这反应，“外面冷，出去就要围上。”他取下来，重新装进盒子里，偷看一眼我的脸色，“今天去买围巾的时候，那个服务员教了我很多种围巾的围法，我觉得刚才那种很适合你，清新利落……”
不知道为什么，从实习回来，我经常生气，不明白自己气什么，反正看见他不看见他都得生气。
“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室吗？”我被自己打败了，到底在气什么啊，人家好心送礼物，我倒好，还给人脸色看，啥毛病啊。
“圣诞节，我们几个商量着休息一天。”学长傻乐的样子，我真是没办法。
“谢谢你。”我收下围巾，虽然嘴上不说，但不得不承认，围巾触感和样式都很好。“今天过节，不和朋友出去玩吗？”
他停顿了一下，敛住笑意，“小夕，你最近好像总是不开心，是因为我吗？”
大概喜欢不都是让人笑逐颜开的吧，特别是不敢也不能告诉对方的暗恋。小心翼翼的喜欢着，在意着，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或许喜欢本身会让人满心期待，只是喜欢过程中的爱而不得让人悲情郁结。
尽管我心里也明白，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和他没关系，只是我，单方面对他有意思，凭什么要他回应我。我没权利这么要求，他也没义务这么做。
“没什么，我自己的问题。咱们去吃饭，一会儿客人该来了。”我努力调整心情，把这份喜欢变成友谊就好了。
酒吧处于小吃街的北边一点，周围全是小饭馆啥的，饭点熙熙攘攘的人，因为靠近学校，一半是学生。我们并肩而行，他没说话，我也沉默，有点尴尬的味道，这样一顿饭下来，心情更加低落了。不行，要补救一下！
“我还没一百斤，你觉得重吗？”我突然问他。
他正推开旋转门让我出来，听了我的话直摇头，“偏瘦了。”
“哈哈，这样子的话，你背我好不好？”我站在门口，仰头看他。
他皱眉思考了一秒便妥协了，转身背对我蹲下去，“上来吧我的小懒猫。”
你看，我们之间就是这样，彼此心里有问题，可是我们会很好的躲过那个话题，仿佛之前的矛盾从来没出现过。
我连忙扑上去，嘻笑着趴到他背上。周围有目光投过来，而后又收回去，轻笑不语。被误会反而让我有种满足的感觉，起码在旁人眼里，我们是亲密的恋人。
对于他来说，我这体重的确小意思，不过平时一米六的我看到的视角，和在他背上一米八的视角还真不一样，俯视众生的优越感！
不考虑未来与得失，至少现在我是快乐的。
酒吧DJ是一个北京人，听他自己说以前在后海开了家酒吧，由于经营不善关门了。我觉得除了经营不善，还有竞争太强，后海的酒吧不是一二十家这么简单，那可真是酒吧一条街啊！大三时我们去了一次北京，她们说必须去后海的酒吧转转，结果胖子一激动，说着说着，后海说成了“后街”，自那以后她还多了个外号：后街女孩。
张DJ在今天晚上，播放了好几个dj版本的圣诞歌，舞池里挺嗨的。
能带动气氛就好，管他什么歌呢。
我隔着舞池，远远地朝着张DJ举了举酒杯，灌下一大杯橙汁。旁边的学长忽然拉住我的手，“小夕，你看那个人！”他使了个眼色，，我看过去，嘿，你别说，这人还真有点眼熟！
“他是咱学校数信学院的老师，教过我们高数。”学长神秘的说。
高数老师？对啊，是我们下学期的高数老师来着。我叫来小蕊，让她给送杯酒过去，免费的。他姓原，应该三十多了，有次在学校餐厅看见他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嚷嚷着要爸爸买这个买那个。
老师来酒吧，感觉有心事。
原老师收到酒明显有些受宠若惊，手脚拘谨地走过来道谢。
“不要叫他老师，这儿不是学校。”我小声在学长耳边说，回头跟老师打招呼，“先生不用客气，看您一个人坐着发呆，是有心事吗？”
我这三千废话的老土开场白，自己听着都觉得好笑。
原老师叹了口气，“都是生活琐事，人一辈子，最困难的事就是与生活讲和，想在生活面前做个好人，真的太难了。”
这话没错。
“想做您的倾听对象。”我讨好的套路他。
学长捏着我的后脖颈把我拉到他跟前，保持着一厘米的距离，“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对陌生男人，很危险知道不？”
“知道了！”我挣脱他的魔爪并且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你知道他不是陌生男人的。”
回过头，原老师正和蔼可亲的笑着，“别让你男朋友误会了，只是想谢谢你。”
“不要管他，您说。”
原老师一仰头，喝完整杯，似乎壮了壮胆，这才开口。
“不怕你们笑话，我是H大的一名老师。来酒吧一直都是大部分老师心中的伪君子式为人师表，但我觉得我规矩了那么多年，平淡如水的教学工作，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太累人了，这才是最虚伪的面具吧。老师又如何，也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一天天，一年年的上课，教过的学生真的是太多了，而绝大部分都好像是人生中的擦肩而过，萍水相逢。知道吗？前年有个新生，是个女孩子，把我的课刚好考到59分，每次都不过，就悬着这么一分。因为她是我们院准备选为交换生的，而我这一科无疑是她的绊脚石，院长分配我去亲自给她补课，她还是不过，呵呵。
我看过她的成绩，其他科都很优秀，偏偏高数考不好。
其实我对她印象挺深刻的，我的第一节课，她因为走错教室迟到了，后门被后面的同学锁起来，她从前面探头进来，先看了看满教室的学生，又讪笑着看我，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迟到了。在大学，上课迟到不是什么大事，我也见怪不怪，点头让她进来。大概是出于对迟到的弥补，她壮士般坐在了第一排中间，正对着我的那个位子。为了化解她的尴尬，我说笑到，最后出场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人，本来以为是我，没想到被这个同学后来居上了。
教室里一片笑声，这个同学对于我的打趣似乎不满意，噘着嘴翻开课本，不看我。
从那以后，她都坐在那个地方，上课很认真，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转笔，转飞到讲台上还得我帮她捡，低头玩手机偷笑，偶尔发呆。有一次上课拿错课本，还一脸认真的问我借书。
说真的，和老师打成一片的学生她不是唯一一个，我从来没把她当成学生和朋友之外的任何人，直到有一次，她交上来的数学建模的论文里，夹着一张纸，写了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但我立即推定，要么就是她忘收起来，要么就是恶作剧，我并不觉得自己优秀到令学生爱慕的地步。
事情过去不久，我们还是谈笑风生，她习惯每次下课和我聊天，除了聊数学课，也有其他。
‘老师，你没有看到我给你写的信吗？’她问我那天，是高数课的最后一节。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笑起来，笑得特别阳光灿烂，‘没看到就算了，大概意思就是，我喜欢你。’
心漏跳了一拍，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开心，也难过。她站在我面前，等着我的回应。
那天我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大概就是要好好学习之类的拒绝话。她没有生气也没恼，还是笑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她的势在必得是什么呢？挂我的课，呵呵。她是很优秀的学生啊，优秀到能刚好把握着答完59分的题。每次看着她的试卷，我真是哭笑不得。
后来我给她补课，没有一次成功的。她就像只狡猾的狐狸，总能用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把我骗出去，陪她到处玩儿。
最糟糕的就在这儿了，我知道她的花招，可是无法拒绝。我刚准备摇头说不行，她要么就装可怜装失落，甚至能带着我女儿一起来说服我。哦，对了，我和妻子离婚了，我带着女儿。两个丫头倒也相处融洽，经常一起来捉弄我，呵呵……”
“那您这是愁什么呢？”我打断他。
“她要出国留学了，但我发现，我喜欢上她了，这是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啊。”
什么谬论啊！
我拍着吧台的大理石桌面，“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错呢！而且，她是去留学又不是去嫁人，你到底担心什么啊。”
“是担心她去了以后会忘了你吧？”学长冷不丁插话。
我转身就朝他胸口一巴掌，“说什么呢，怎么会？”
“是啊，我怕她离开后，会不回来了。”老师落寞地说。
男人的想法，真是浅薄。
“但是为什么要想那么多？现在你们互相喜欢，以后怎么样，交给明天和努力的自己不好吗？为了莫须有的分离而浪费今天能在一起的快乐，这才不值得。”我不敢相信这是某男说出来的话，那么有哲理。
原老师更吃学长这一套，两个男人相视一眼，都哈哈笑起来。看来，还是男人懂男人。结了帐，老师匆匆离开。
“小夕，你记得你第一节高数课的时候吗？”学长问我。
真是年代太久远了，而且我高数成绩不好，没怎么听过课，高数课，那是学霸的记忆！
不过第一节课还真是有印象的，因为学校在入学初安排了测试，分了AB班，我这B班的人，第一节课同样跑错教室，课表上是4203，我看成4208，在陌生的人群中上了一百分钟的课。没听课的我一直在玩儿手机，旁边的同学在玩儿手游，周围几个人都在观战。
我记得是为啥吧，那个同学老是用手肘捅我，问我老师有没有看他。我快烦死了，碍于大家都是新同学没说他。后来下课，我才发现自己走错教室了。
“怎么了？”我问学长。
“那时候你就坐在我旁边，我一直搭讪你，可是你都没有理我，害我被宿舍的其他人嘲笑没有魅力。”
学长笑得贼兮兮的，我难以置信地捂住嘴，眼睛有些湿润。
“你怎么……”
“我怎么记得是吧？”他拍我头，把脸凑过来，我吓得不敢动，他在我耳边嗅了嗅，“我除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啊，嗯，你的洗发水还是那个味道，只是那会儿你是长发，发尖触到我的胳膊，那种感觉啊……”
What can I s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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