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广平:读你的作品要花太多的力气。你的小说里有着某种神和气。这是我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的一种阅读感受。所谓用意不分乃凝于神。不这样用劲便不能达到你的小说的内在精神。这也可能与你写的那些东西几近于神有关。
红柯:我的小说主题一般不是很明确。我对文气很讲究,我的小说里大都憋着一股气。我要把这个气搞得很圆很饱满。但我对小说技术性考虑不多,真的不多。
姜广平:但我们不能说你没有技术。庄子说,进乎技矣。你的小说超过技的境界了。
红柯:过奖了。
姜广平:先锋时期的小说,技术痕迹太重。这种状况现在好多了。你目前的小说,则又别开生面,在粗粝的背后有一种精致。
红柯:这可能是你的偏爱。
姜广平:不过要读出这一特点来确实要花点功夫。这可能与你的写作内容有很大关系。一开始,我读你的小说,更注重于崇高精神的挖掘与寻找,譬如,你的小说里写到吉鸿昌的死。后来,读到你写给我的信。你告诉我,《西去的骑手》在西北脱销,穆斯林中复印传阅者竟然很多。我就在想,你写的那种精神是不是一种宗教精神。
红柯:在那地方呆长了,就有了感觉。我觉得宗教与自然总是有着很大的关系的,譬如伊斯兰教,它产生于沙漠里。人与自然如果非常接近,就很容易产生宗教。我的小说好多都是写大自然的。往深处再发展,某种宗教情绪就出来了。
姜广平:其实我们也可以将宗教看成是某种审美情绪的。
红柯:对。
姜广平:《圣经》、《古兰经》这些经书也可以当作文学作品读。
红柯:我是把《古兰经》、《圣经》这一类书看成是很好的文学作品。我大学时代就开始读了。那时还读佛经。
姜广平:《西去的骑手》是不是在写一种宗教的辉煌和宗教精神的失落?
红柯:可以这样理解。读者这样理解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觉得这里面的宗教要看成是一种大宗教。不能具体到什么伊斯兰教啊基督教啊。应该是一种大宗教。
姜广平:《西去的骑手》里,马仲英这个人物身上凝聚着的是不是一种宗教精神?
红柯:我是想写出一种西北精神。马仲英是河州人,虽是回族,但因为那地方靠近藏区,受藏族佛教影响较大。这个人本身就有那么一种源于宗教的精神。以这一人物为主人公的书,就不可能不带上点宗教色彩。
姜广平:那个马仲英怎么就沉睡了那么多年,是不是就是有意在等待一个叫红柯柯的作家去将它们唤醒?你把马仲英这个土匪一些内在的东西揭示得很好。
红柯:土匪可能只是一种一般的看法。实质上马仲英这个人物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东西。这个人身上有着一种回族精神。我觉得近代以后,回族的东西比我们汉族的可能要好些。有血性。
姜广平:《复活的玛纳斯》,你将一个战神写成了土地神,你还是写出了人的最基本的渴望,写没有人住过的地方出现的开天辟地的事情。这种写作内容我只能说是接近神的。
红柯:是这样的。这样一展示,宗教情绪就出现了,虔诚也来了。
姜广平:你的很多小说都有着史诗般的恢弘。你对在文学世界里构建史诗有什么想法?
红柯:我是这样看的。西北是一个广大的区域,新疆、甘肃、宁夏、青海,还有陕西部分地区。我得为它找一个根。当代很多寻根文学作品都写了西北,但我觉得这些作品都没有找到西北的真正的根,不对劲儿。
姜广平:你认为西北的根是什么呢?
红柯:可能是一种民族的梦。而这民族的梦想可以追溯到的最初的东西可能就在民族史诗与民族神话里面。
姜广平:但也得那个民族有史诗与神话呀。
红柯:不错,是这样的。譬如很多人都喜欢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但我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我看马尔克斯还不如看印第安神话,你说是不是?
姜广平:对,看马尔克斯最多也就是复制出一个马尔克斯,再不可能有新的东西。所以,我看莫言也好,余华也好,我觉得他们没有能写出最终极与最源头的东西来。
红柯:终极关怀应该是对本源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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