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小俊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除夕夜难得回一次老家,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在新年的爆竹声中我见到了大舅,已经四年没见过他了。
大舅在家里排行老六,我父亲是老七,大舅常年在外面闯荡,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他的五个姐姐经常批评他,他也不羞不臊,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大舅。”我朝着他走去,他正在庭院抽着烟,袅袅的烟雾回旋着消散,融进无边的夜色中,烟蒂定格在他的手中,点点火光勾勒出他被风霜雕刻过的脸庞,看不出他的表情。
“小俊。”大舅招呼了我一声,他看着我身后笑了笑,“小凡也长大了。”小凡是我的妹妹,她躲在我的身后,看着大舅有些陌生,我想她已经记不清大舅的样子了。
我将小凡推到大舅面前,说道:“叫大舅。”
“大舅好。”小凡低着头,声音很小。
“久不见面就会遗忘,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伸手拍拍小凡的肩膀,样子有些落寞。我注意到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大舅在外面开车时出了车祸,断了一根手指,这件事也是父亲告诉我的。
“大舅。”我笑着看着他,“又有什么好故事给我讲讲呢?”每次见到大舅,我都会缠着他讲故事,关于他在外面闯荡的故事,每一个都吸引了我。
“这次给你们讲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大舅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遮掩着他的脸,他的眼中有些许惶恐,这让我很惊讶。
三年前,我在西藏跑运输,一次我运货回来,深夜赶路。当时夜色很深,没有月亮,如墨一样的夜色弥漫了一切,那条路我走过几次,所以开的很快。
我看到前方一个路灯下有两个人影,我停下车,摇下车窗,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那是两个男孩,一个男孩说:“你可不可以载我们一程,我和弟弟迷路了。”
我打量着两个男孩,他们都穿着灰色的休闲帽T和牛仔裤,弟弟有点怕生,一直低着头拉着哥哥的衣角。哥哥的头发很短,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我看不清哥哥的样子,我有点疑惑,迟迟没有打开车门。
“谢谢你了,我们的家在前面,只是晚上太暗了,可不可以载我们一程。”哥哥看见我的犹豫,也不着急,语气十分诚恳。
“好吧。”我想了想还是打开了车门。
哥哥拉着弟弟走到了车前,却没有上来,他又说道:“你真好,我和弟弟能上你的车吗?”
“你们上来吧。”我觉着好笑,这孩子真有礼貌,还问我能不能上来。突然我心里一颤,在外面闯荡久了,自然什么都了解,刚才他说,我和弟弟能上你的车吗?我记得有人告诉我,所有的邪物都一样,若没有获得邀请,便不能进入人类的所有物内,就像吸血鬼和恶魔。
正当我后悔之际,他们已经关上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弟弟坐在靠门的一侧,依旧是低着头,不发一言,哥哥也是直直的看着前面,说:“谢谢你了,我们很快就离开。”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便继续开车前行,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为了打破寂静,我说道:“你们的家在哪里呀?”
“前面。”哥哥回答。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出来玩,还迷路了?”我说。
“白天人太多了。”哥哥回答。
“那你们这么晚了出来干嘛呢?”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哥哥却没有回答我,我觉得奇怪,看着他,只见他转过头,我看见了恐怖的一幕。
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神如死鱼一般,眼球全是一片黑色,看不见瞳孔与眼白,“出来进食。”他的声音与之前截然不同,仿佛蝙蝠撕咬猎物一般。
我全身一阵寒流涌动,急忙停住了车,惊慌中我打开车门滚了下去,当我从地上爬起来时却发现车上两个孩子不见了,这时我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背,我转过头看见那个哥哥,他的眼中依旧是一片黑色,仿佛能吸走一切。
我急忙退后了几步,有个人挡住了我,我转过头看见是那个不发一言的弟弟,他缓缓将头抬起,依旧是一双黑瞳,更恐怖的是,他的脸上竟然没有嘴巴。
大舅说道这里,还故意做了个缩嘴的动作,想让我们更加形象生动的了解当时的情形,看着他的表情,我不禁想笑,妹妹可被吓得不轻,眼中泛着泪花,仿佛下一刻即将倾盆大雨。
“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还编鬼故事吓唬小孩。快点过来,二姐叫你打牌呢?”大姨过来抱起妹妹向着里屋走去,“小凡乖,大舅逗你玩呢,不哭哈。”
大舅无奈的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随意丢在庭院,火光在夜色里划过一个弧度,掉落在地上,激起几点火星。他起身朝着里屋走去。
“后来呢,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我在惊恐中一直跑呀跑,最后成功跑掉了,真是惊险呀!”他笑道,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手上的颤抖,故事的结局,绝不是这样。
黑瞳打完牌后,在一间客房里找到了大舅,他依旧抽着烟,坐在沙发的一隅,他的脸上满是沧桑和落寞,却看不清表情。
“大舅,你刚才说的故事是真的吧?”我询问道。
“你相信?”大舅似乎有点惊讶。
我点了点头。
“可是他们都不相信呀。”大舅的语气满是苦闷。
“因为你还没讲完呢。”我说,“故事的结局,绝不是这样。”
大舅看着我,犹豫了一下,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
看着那个弟弟没有嘴巴的脸,我吓惨了,急忙朝着对面跑去,脚下一滑却从公路旁摔了下去,掉进了下面的农田里,我的头撞上了石块,迷迷糊糊中昏了过去。
我醒来时还在农田里,周围依旧一片黑色,我伏着身体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异常便跑出了农田,我朝着空旷的地方跑去,没有丝毫停留。
不知跑了多久,我依稀看见前面有一丝光亮,发现是一个茅草屋,我以为是当地农民,十分开心。
走近后,我看见屋子前面停着一辆卡车,车牌号码竟然和我的一样,我意识到这就是我的车,我当时惊恐极了,那两个小孩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这时草屋的门被打开了,我来不及逃跑,便躲进了卡车底部。
我的心狂跳不已,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过了好一阵,我才溜出来朝着草屋后面跑去,这时我脚下一滑,被一个东西绊住,借着屋内微弱的光,我才看清是一颗人头,我害怕极了,下意识的大叫了一声,惊动了屋里的人。
草屋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看见了我,在灯光下我看见他手上正拿着一只人的胳膊。我拔腿就跑,但我感觉跑不过他们,紧急之下我跑上了卡车,庆幸钥匙还在上面,我不敢有丝毫停留,一直向前开去。
前面漆黑一片,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前面有一个陡坡,卡车车速很快便翻了过去,我的脑袋撞上了车门,失去了意识,我的手就是在那个时候变成这样的。
大舅说着,摸摸了自己断掉的那根手指,眼中竟是一片惊恐。“后来,我昏迷了三天,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了警察,他们只是笑笑,推测是我脑震荡后产生的臆想。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真的,那双眼睛,漆黑一片,没有瞳孔和眼白,仿佛能够吸进一切,那绝不是假的。”
大舅的情绪明显有点激动,我安抚着他:“这个故事当然是真的。”
“你相信我?”大舅看着我说,他的眼神有一些迷茫。
“我相信。”我看着大舅,感觉此刻的他像是一个孩子,刚从噩梦中醒来,一切的光怪陆离依旧历历在目,“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故事永远没有谜底,你遇见了,过了,笑了,也哭了,可是时间仍在,没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心安了故事依旧只是故事。”
大舅看着我,眼光有些诧异,良久他笑了笑:“是呀,没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心安了故事依旧只是故事。”他自顾自的点着头,走出了房间。
我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大舅,他的故事的真相。
全黑色的美瞳,没有嘴巴的面具,人体器官的玩偶,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那应该是一个团伙,专门借由各种恐怖故事吓跑夜晚赶路的人,留下车以及上面的物资,他们再将车开去换钱以牟利,只是大舅从农田醒来时阴差阳错跑到了他们的根据地,但大舅完全没有看清一切,极度恐惧使他只顾一味逃跑,最后出了车祸。
我没有告诉大舅困扰他多年的故事只是一个笑话,我不是怕打击了他的自尊心,只是我想可能没有真相的故事会更吸引人吧。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只是没发生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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