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坐过多少次飞机了,可是每一次看到天空飞过的飞机,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惊喜地喊一声:“看,飞机!”仿佛这一声过后,儿时的小伙伴们又会齐齐看向天空,边跑边唱:“飞机飞机落落,下来让我坐坐。”那时候我边唱边望着头顶那银色的飞机,它像一只小小的鸟儿,飞进棉花堆一样的白云里,声音也渐渐远去,渐渐消失。然后,我会在无限的惆怅和向往中,盼望下一架飞机飞过来……
儿时的我总是在想: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坐在飞机里呢?
有一次我在邻居六奶家玩,看到飞机飞来了,就大声唱到:飞机飞机落落,下来让六奶坐坐。”六奶听到了,激动地边擦眼泪边挪动着小脚一路快跑到我家门口,连声对母亲说:“妮儿真是懂事,妮儿真是懂事啊!”
在我小小的心思里面,六奶可不是一般人,因为她见过市面,——她是安徽人,走过远路呢。既然不是一般人的六奶听我随口这么一唱就这么激动,年幼的我对飞机更是充满了无限的崇拜和景仰。
六奶家的院子门口有一棵大槐树,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六奶就坐在大槐树下做她那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母亲有事情忙的时候就把我托付给六奶,我就在她的针线筐里找些小玩意儿玩:一个小顶针,一个空的线筒,一节橡皮筋,或者是纳了半截的鞋底子。有时候玩着玩着,听到头顶的飞机声,我就对六奶说:“六奶,我长大了带你坐飞机吧。”六奶就擦着眼泪说:“好哇,好哇。”六奶总是私下里对母亲说:“这么多孩子就妮儿懂事,只有妮儿让我坐飞机。”母亲总是笑着说:“说说就当是坐上了。”
懵懵懂懂的我也一直不明白,六奶为什么听我说让她坐飞机就会流泪。我想,也许六奶就是想坐飞机吧——那时候我们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听说谁坐过呢。
后来,我开始上小学了,就很少去六奶家了。有一天放学回家,看到六奶家院子里有很多人闹哄哄的,母亲告诉我:六奶老了。人们把老人去世称作“老了”,我心里一震,忽然听到了飞机的声音,抬头看天,一架飞机穿云而过,六奶,再也听不到了。
等到我成家后,回老家再和母亲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我才知道,当年六爷在安徽当兵,六奶和六爷好上了,后来随六爷到了河南,再也没有回过安徽娘家,也没有见过娘家人的面。直到去世后,六奶的儿子写信报丧,娘家的侄子才千里迢迢前来奔丧,六奶也没有亲眼看到。我不禁唏嘘,原来六奶当年流泪是想念家乡的亲人了啊。当年如果可以坐飞机,半天时间就可以见到了。
今年我家搬到了莘闵,距离虹桥机场不远,每天不知有多少架飞机从西边的天空飞过。我有时会透过窗子目送它们飞远, 有时也会想起当年和小伙伴们唱的歌。
暑假带儿子回老家看母亲,一天晚上在小区里散步,母亲突然说:“看,飞机!”我一愣,抬头看,果然有一架飞机在月光下向北飞去。我笑了:“妈,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呀。”母亲慢慢说道:“你小时候我就许愿让妮儿坐上飞机去远远的地方,还能坐着飞机回来,许的愿还真是灵啊!”我搂着母亲佝偻的背,悄悄擦去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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