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见你,满心欢喜
1
庄旭庚忙忙碌碌了一个半月,这场雨又轻易把他打回原型,植檬开始在他脑子里大摇大摆地撒欢了。
他索性就打开了记忆的阀门,挑挑拣拣地想他和植檬的事,一想就没完没了的。
最开始是四年前,植檬回国时,庄旭庚去车站接人,当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和长相,只知道完成表姑奶奶的交代后,就可以不用再每天晚睡早起地晒萝卜。
他总觉得这些萝卜可能有毒,晒了一星期后就感觉头昏脑热,表姑奶奶的要求是晒满一个月,他深感这样下去会死,才求着换了个接人的任务。
老人家耳朵听不清楚嘴巴也说不利索,他怎么也问不出要接的人叫什么,既没有照片,也没有电话,只知道性别女,中国人,墨西哥留学回来,其中墨西哥被表姑奶奶的方言讲成了“目屎膏”,还是他用自己强大的想象力推断出来的。
“姑婆,您啥都不清楚咋知道这人要来的?”
姑婆瞟他一眼:“哼!”
当时,庄旭庚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光明正大地瞧着年轻女孩,猜测着哪个是他要接的海归高材生,刚准备去一个个展开提问时,植檬就过来找他问路。
“这位先生,能给我讲一下三幺弄怎么走吗?”
庄旭庚傻笑着说:我就住在三幺弄啊。
讲完在人家美女疑惑的目光中反应过来,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
刚到车站就一眼看到这位很漂亮的女生拖着行李张望,没想到她会过来找他问路,一时脑抽,路不给人家指,却来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不好意思,我刚回国,本来从机场过来的车上就先查好地图了,只是没想到下了车还是不会走。”女孩解释道。
庄旭庚点了点头:“没事,镇里这两年改建项目不少,以前就一条主道,来的人好记也好找,现在四通八达的,三幺弄位置还偏僻了点,你不知道怎么走也是正常。要是不着急,等我接到人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怕这地形说了你还是找不到。”
“好啊,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庄旭庚顿了顿,问道:“你在国外也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万一我是坏人呢?”
女孩嘿嘿一笑,声音清脆又调皮,听得庄旭庚心里痒痒的。她说:“我在墨西哥读书的地方有些乱,也怕自己在外面吃亏,学了点小招数,没准你还打不过我呢。”
“是吗?这么厉害?”庄旭庚配合地作错愕状,突然感觉脑海里一道白光闪过,被他迅猛地抓住了——“墨西哥?你是我表姑婆让我过来接的人?”
“额?”
“......”
两个人都一脸迷茫地看着对方,突然异口同声说道:“秦桂芳?!”
可能是被剧情的发展惊到了,也可能是觉得直呼表姑奶奶的大名太过不敬,庄旭庚说完话便猛地捂住自己的嘴,久久也没放下。而他面前的小姑娘就轻快多了,几乎没花时间便接受了这一安排,十分满足地笑了起来,他也傻愣愣地跟着笑了。
小姑娘的眼睛亮得过分,笑起来像一弯月牙,皎洁清澈,盛着星光,真的好看极了。
“没想到阿姨还让人来接我了,这太好了!我叫植檬,多多指教。”女孩兴冲冲地朝庄旭庚伸出右手,表情有点像,一头饿了好久的狼看到了一块鲜美的肉。
阿姨?
庄旭庚觉得自己的嘴角仿佛抽了两下,这个看起来该管他叫哥的妹子,比他大了一辈?
他握住了植檬的手,声音有些纳闷:“我叫庄旭庚,庄周梦蝶的庄,旭日东升的旭,庚癸频呼的庚,你随便叫什么都行。”
“好的,庄大哥。”
装大哥……是什么鬼?庄旭庚看了看植檬,笑着说道:“换一个。”
“……”植檬想了想,眼睛一亮,问他:“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名字和‘树根’两个字读起来挺像的?”
像啊!我他妈像了二十几年了!
往回走的路上,植檬好奇的声音一直在庄旭庚耳边缭绕,他一遍又一遍地听到多数人都会听他名字联想到的外号,有点无奈,又感觉甜丝丝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个破外号,从植檬嘴巴里说出来,就如此悦耳。
庄旭庚叫了两天才知道植檬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他一直以为女孩叫智蒙,还疑惑一个中国人干嘛取个日本名字,自我介绍时都不带姓氏,叫起来怪怪的。
“智蒙,你姓什么?”
“我就姓智啊。”
“哈?”这是个姓?
“植物的植,作姓氏念第四声。”
“哈?”这也是个姓?
庄旭庚接着问道:“那......蒙呢?”
“木字旁那个,柠檬的檬。”
“......”
植檬专心致志地一层萝卜一层盐地往菜缸里铺着,偶尔回应一句,庄旭庚看着她干活,默念了几遍植檬,心想一毛一样的读音,这两个字读起来咋就这么好听了?
“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是故意不解释一下的。”
某人可能想用傲娇陈述的语气,试图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结果被小妹妹一句话问蔫了——“你以前没听过这个姓吗?”
“有……有的吧。”
“那我还解释啥嘛?”
“呃……万一没有呢?”
“那你‘那什么'也不能怪我吧?”植檬脸上笑嘻嘻的,让人感觉恶意满满。
那什么是什么?妹子是不是想说他孤陋寡闻?这是什么道理?一个姓氏就看清他见识短浅的本质了吗?
植檬铺好最后的一层盐,封好菜缸,看着一脸纠结的庄旭庚又笑了起来:“你别郁闷了,我逗你的呢!”拍了拍手又问:“那你本来以为是哪两个字?”
“智慧的智,蒙古的蒙。”庄旭庚说完又开始挠头,笑得有点腼腆,像个傻子。
植檬有点惊喜:“你还知道这个姓啊?”
哎哟我去,这还真的是个姓?庄旭庚一边心里嘀咕一边点头,没好意思说他压根不认识。
植檬语气诚恳地对他说:“诶,我也不是故意不说的,这个姓氏比较罕见,以前解释烦了,后来都是跟别人这样介绍自己的,让你误会了,别介意啊。”
某傻子使劲摆手摇头,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庄旭庚发现植檬笑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他也觉得这样不好,太像个痴呆症患者。不过看到女孩脸上的酒窝又感觉可爱到不行,让他想伸手戳一戳。
才认识两天,还没熟到可以戳酒窝的程度,就只能傻笑了。
2
庄旭庚想,他表姑奶奶一直都和他生活在一起,从哪去认识这么个小美女呢?
除了他十七岁那年,表姑奶奶曾经说要出国帮一位朋友照顾女儿,原来就是到植檬家里当了三年保姆。他有些莫名其妙地乐,表姑婆无儿无女,得她照顾的只有自己和植檬,真是缘分啊缘分!
听姑婆说,刚开始接触到植檬时常被吓得不轻,这姑娘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玩刀,时常耍弄着一把匕首,有时候要吃饭要睡觉也不放下,如果给她拿走绝对不行,不管不顾就是上手抢,毫无安全意识。
庄旭庚有些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植檬的性格明明十分讨人喜欢,虽然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却让人烦不起来,脾气也不古怪,哪像表姑奶奶说的那种样子。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是温柔善良活泼开朗的,庄旭庚一直坚定地以为着。
后来的某一天,当他亲眼看到植檬修理小流氓的样子时,整个人幻灭了。
当时是这样,庄旭庚陪植檬到邻镇的书店买书,临时被白一叫去当苦力,等到忙完已经十点多,打电话让植檬等他去接,却被告知书店十一点关门,他赶过去又起码要一个钟头,想到深更半夜一个漂亮小女生自己在外面晃,他就慌得不行。
等他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正看到一个男人被踩着后颈动弹不得,踩着他的那个人,就是他认为温柔善良活泼开朗的植檬……
那股狠劲,看得他有一瞬间的汗毛直立。
他听到植檬说:“我长得多好看都跟你这个杂碎没半毛钱的关系!再敢用那种恶心的眼光盯着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塞进你喉咙里。”
抬头是夜幕星河,低头是悠悠光影,植檬平淡如水地声音响在有点冷清的街道上,显得异常惊悚。
庄旭庚摸摸鼻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踌躇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植檬先回头看到了他。整个过程特别尴尬,女孩子彪悍如斯,他这个爷们完全没什么卵用。
呃,其实还是有点用的——他报了警。
警察到场时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还没进行审问,兴许是以为被调戏和恐吓的人是他,而植檬这位美女救了他这头狗熊。
两人回去的路上一度冷场,庄旭庚有些不习惯这样子的植檬,开始没话找话:“植檬你很厉害啊你……果然是练过的,呵呵。”
“……”
靠,说的什么傻逼东西!
庄旭庚一手开车一手拉着植檬,却感觉手心里像握着一块冰。
他想,尽管能打得过那个登徒子,但一个小女孩大半夜孤身一人,被欺负也是有些害怕的吧?
“植檬?”
植檬不说话。
“你刚才没受伤吧?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还是不说话。
植檬始终不说话,也没有哭,毫无反应,回到家里才愿意抬头看他,只是眼睛里黑漆漆的,一点不像平时看到的样子,庄旭庚抬手想抱抱她,眼前的人却突然惊恐地往后退,让他有些无措。
那天晚上,庄旭庚想起表姑奶奶说的八年前的植檬的模样,想得睡不着。
庄旭庚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植檬的,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心里柔软得很,也许一见钟情还谈不上,可一天一天相处,他早已习惯生活里有这个女孩子存在了,有时候去工作,见不到还会挺想念的。
植檬阳光明媚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喜欢阳光明媚的姑娘;等看到植檬狠厉凶辣的样子时,才发现这也挺好的,会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很酷。
说到底,他只是喜欢这个人,不是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否则小镇上那么多年轻女孩,他也不至于单身了24年。
第二天的植檬依然和平时一样,笑得能融化掉珠峰顶上的雪了,半点不提前一天晚上的事,他也只好不去说。
就像,他从来不过问植檬以前经历过什么,为何练出这般身手,如果回忆并不快乐,就不该再提及,人的眼睛之所以长在面前,就是为了好好看路往前走的。
相处之中,庄旭庚慢慢发现植檬有很多小习惯,比如她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爱吃甜点,电影她只喜欢看现实主义题材的,她不能忍受别人在她做事情的时候制造出一丁点儿噪音,此外,她还特别喜欢体型庞大的动物……
这就很少见了,当初他听说植檬学的是摄像,以为她会是个文艺女青年,后来才知道,还不如他一个搞IT的浪漫。
他认为自己是个懂浪漫的人,如果他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一定会浪漫到人家求着嫁给他!
3
庄旭庚想了一堆向植檬表白的场景和方式,全部被白一否决掉了。
作为仅有的策划人,白一是真的操碎了心,要么担心想法太low掉面子,要么担心过于隆重浪费钱,既不想让植檬觉得庄旭庚的表白很烂,又不希望植檬觉得庄旭庚非她不可。
有名人说,女人就是这样,你对她一般她能光明正大地嫌弃你,你对她太好她就容易骑你头上去。
“哪位名人?”
“托塔托斯托夫斯基!”
庄旭庚有些感觉到,白一对植檬不是特别友好,为此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好友一把,觉得他脑子可能不太好,整天只知道对着一堆木料削来刻去,连欣赏美女的能力都没了。
不过这样也好,身旁有这么一个兄弟,衬托得他特别的……有眼光。
庄旭庚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就两个字:潇洒。一般来说,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笑起来应该是爽朗大气的,但自从植檬来了以后,他发现他对自己的表情管理几乎崩盘了,时常暗戳戳地偷笑。
白一无意中看到过一回,吓得魂飞魄散。
“你这种踩到屎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白一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改走猥琐路线了?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
庄旭庚被气笑了,骂道:“神经病。”
什么猥琐路线,这叫春天到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植檬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他每看到一次就能开心一下,因为怕情绪太明显吓到人家小姑娘,时常把笑意忍到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释放。
白一知道之后嗤之以鼻:“你当是拉屎撒尿啊?这也能憋。”
庄旭庚翻了个大白眼,想到白一长这么大,一直像个异性绝缘体般活着,就觉得他特别可怜。以前读书时,有个女孩写了一首藏头诗给白一,但那蠢蛋没看明白,还拿着那张粉嫩嫩的纸跑来问他什么意思。
他那时对白一能收到情诗这件事,啧,感到十分诧异.....以及一丝丝嫉妒,觉得那个女生可能是瞎了,看不上他居然去看上白一。
经过一番挣扎,兄弟义气还是战胜了私心作祟,他老实地跟白一解析了诗的意思,并已经准备祝他的好哥们喜获桃花了,谁知白一听完他的解释之后,把那张纸交给了老班。
他们老班是位姓杜名娟的中年女性,人不如其名,还是全校闻名的灭绝师太,庄旭庚十分心疼那妹子,问白一:“她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一坨屎?”
白一毫无悔过之意,而是摇头晃脑地说:“作为学生!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学习!不能总是想这种东西!我这是为她好!将来她肯定会感谢我的!”
她会感谢你三舅姥爷……
庄旭庚总是告诉自己,要少跟这个凭实力单身的蠢蛋计较,他只是一个蠢蛋而已。有时间还是多想想植檬好了,最好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把这小姑娘追到手。
一把年纪了,才开始有想要追求一个女孩子的心意,却什么都不懂,好忧伤啊!
植檬每天不是待在屋子里看书,就是带着相机出去这里拍拍那里拍拍,偶尔陪表姑奶奶说说话,有时候庄旭庚下班回家,一进院子就看到一老一少坐在餐桌前等他吃饭,那感觉简直不是人能形容的!
夕阳西下,远处的山和眼前的屋顶,窗前的影像,每一处都暖进了心房。
镇上有不少人对他家这个小姑娘很是好奇,庄旭庚打发了好几个存了心思的单身狗以及他们家的老人,每次都紧张又刺激,尤其是被问植檬和他什么关系时……
因为说不出所以然,总是回答得模棱两可,其实话外音就是:人就住在我家里,早晚会有关系的,你们都别打她主意了!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庄旭庚却不觉得有什么君子,植檬像一朵娇花,随便来个人就好看想采走,这种情况很危急,他想先下手为强。
大家都喜欢这朵花儿,可别人想带走,他却想守着,他或许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植檬,你周末有空吗?”
植檬说:“有啊,请我吃饭请按1,找我干活请按2,学术讨论请按3,分享八卦请按4……”
“1。”
“哈哈哈哈。”
庄旭庚每次看着植檬笑,嘴角都会不自觉往上扬,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扭过头,不好意思再看,因为有些不太合适的想法闯进心里,特别恼人,就像现在:
真好看,想亲。
不行,要忍着。
活了二十多年,庄旭庚第一次这么抓狂,他是个自由惯了的人,从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候想法一旦蹦出来,就和脱缰之马一样满脑子狂奔,不达到就心里难受。
不可以!吓到小姑娘就不好了!为了心中的希望!为了美好的将来!
4
庄旭庚站在表姑奶奶的墓碑前就在想,他所希望的美好未来,其实也是要至亲之人陪伴见证的。
像当初年幼,他再顽皮胡闹,也总想着让家人看到他优秀的一面,常把拿了高分的试卷收得平整,等到父母回来看他时交任务一样交上去,装作毫不在意地等夸奖。
曾经不懂得这般心态由何而来。打从他记事开始,陪着他的始终是表姑婆,也只有表姑婆,尽管那是生身父母,却犹如是流着同样血液的陌生人,他不该有那样的期待才是。
他甚至怀疑过他们是否爱他。
后来,表姑婆告诉他,世界上因缉毒工作而牺牲的警察不计其数,大多数缉毒警察死后,别说树碑立传,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不到十一岁,还不完全知道何为家国,就已要面对这么残酷的东西,用他父母的生命换来的荣耀和心酸,曾在很多个夜晚折磨得他睡不安稳。
他很想知道他们死之前,是不是有一瞬间的忘记使命,想起他?
如果使命高于一切,为什么要生孩子?
读书时,有人说他是没有爸妈的可怜虫,他不觉得难堪,也不会愤怒,因为看起来确实是没有,只是他还小,他充满希望,他以为一切都会好,等他长大就会好……他等了又等,终于从可怜虫变成英雄后裔,可 所有的希望却碎得稀烂,他还没来得及长大,一切都再也不会好。
“他们将你送离他们身边都是为你好,那些毒匪都是丧心病狂的,要是知道哪个缉毒警察的家人在哪儿,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呢?”
庄旭庚听了表姑婆的话,就姑且当父母是爱他的吧。反正再也求证不了,没人知道他的爸妈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他不能宣扬,也无心炫耀,他还是那个没有爸妈的可怜虫。
幸好他还可以和表姑奶奶一起生活,这就是他的至亲啊。他会好好长大,努力工作,听话孝顺的……
可原来,除了死得其所的英烈,绝大部分的人都只能生老病死,表姑奶奶这病持续了好几年,他还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如今,他的至亲,一个也不剩了。
庄旭庚和植檬打点好一切之后,沉默了良久,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一个亲戚后辈,一个好友之女,若不是因为秦桂芳,哪里能住在一个屋檐下?
植檬记得大学还没毕业之前,桂芳阿姨的身体可以说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来的信上说自己平日里多数时间都要躺在床上,偶尔出去门口晒一下太阳,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她回信说自己毕业后回国生活,老人家一直记着,等到她来。
庄旭庚有些慌,在他身旁的女孩子在他眼里成了一股风,吹得他心湖荡漾,他没有任何理由抓住这股风,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离他而去。
表姑奶奶刚走不久,他就只想着这个,实在太不孝了。
白一又去参加比赛了,没有人给他出谋划策,前些日子还准备表白的人,一时间当起了鸵鸟,还是很狂躁的那种,一边惴惴不安一边跃跃欲试,这种矛盾感像乱成一团的毛线那样在他身体里缠绕拉扯,而植檬对这些一无所知。
庄旭庚好不容易提起一点勇气,来到植檬面前全化为泡影,向来条理清楚的他在植檬的询问的眼神中,脑子宕机了好一阵,最后他问:“植檬,表姑婆去世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刚说完就后悔了。
植檬呆了两秒,有些尴尬地对他说:“我等会儿就上网订机票,随时可以离开的……这段时间劳烦你和姑婆照顾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照之前的称呼,随庄旭庚叫起了姑婆,之前几个月相处的熟稔也突然间消散了。
这里不是她的家,桂芳阿姨在的时候她还可以装得自在地待在这,现在这里只是庄旭庚的家,而这个人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庄旭庚知道她会错意,急切地想要解释,舌头却打了结似的,半天捋不直,眼看植檬转身要回屋了,才堪堪把意思表达清楚——不是要赶你走,我就是问一下你有没有意愿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前胸后背各一层汗,虽然和原来想象中的表白相去甚远,但不管怎么样,起码他问了!
植檬盯着他看了一会,嘴角微扬,笑得有些缥缈:“你喜欢我啊?”
庄旭庚咽了口口水,点头,然后他听到植檬问:“那你怎么不说?”
呃……怎么说呢?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难以启齿,明明他不是这么扭捏的人,却因为这事让白一看了好几个月笑话,时间拖得越长,越觉得需得慎重表达,谁知最后如此草率。
植檬的声音有些凉,不似往常柔和,说:“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说。”然后转过头不看他,一副“你自便,我不着急”的神态,脸上的皮肤被阳光照得有些发红,和天边的云霞一个颜色。
“我……我喜欢,植檬,我喜欢你。”
喜欢得像一条任性的河,毫无留恋地淌过高山低谷,却在一颗小石块周围来回流转着,就因为石块的裂缝里开着一朵蒲公英,他总是担心哪一天一闪神,蒲公英就飞走了。
庄旭庚强装镇定地说完,内心独白却是:好想把头埋进裤裆里……
“现在先不聊这个,头七过后,我再给你答复吧。”植檬说完就回房了,不见刚才以为庄旭庚要赶她走时的羞赧,高傲得像只蓝孔雀。
好了,谁掌握主动权谁就是大佬,表姑婆你要保佑你侄孙子啊!
庄旭庚在原地站的笔直,等植檬在视野中消失,才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点燃一根,再深深吸一口。
他很想告诉植檬:哪怕面对面,我都觉得我在想你。
可是,他怕植檬觉得他轻浮,把他当成诱哄小姑娘的登徒浪子,他没跟谁说过情话,还担心过某一天告白的时候嘴拙不讨喜,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他在植檬面前,他不是不会说,他是不敢说。
原来遇到喜欢的姑娘是这种感觉,你以为你不会的东西,在这个人面前都会变得信手捏来,只是没料到自己会害怕表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