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小庸
昨天和奶奶通电话才知道,老家的老屋被拆了。地基刨松全种上了竹子。
挂了电话,一时内心五味陈杂。
老屋于我而言,是人生初始的城堡,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消失,就像我从不认为我会遗忘那段住在老屋足有十二年的时光。
太多时候,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哪知竟是后会无期。
1
老屋是爷爷一手建的。
是爷爷那个年代最常见的老木屋。粗且直的原木做的柱子隔着相同的距离,用两指宽的竹条编成板卡在柱子中间,两面糊上很厚的黄泥,最后再糊一层白色涂料就是房子的墙了。稍细一点的木头架的梁,正中要钉上一块红布。地上的土铺一层石灰,再铺一层土,用夯木使劲夯实,倒上水泥铺平就成了屋里的地板。
老屋正中是堂屋。堂屋大门也是木的,每年我和哥哥都会给它贴上门神蔚迟公秦叔宝。门后是两道木栓。那扇门曾经为我挡了无数恐惧和不安。门坎下爷爷留了个洞,家里的猫儿、鸭儿、小鸡仔可以从洞里进出。农村都会在堂屋后面隔出一个小屋,一边砌一个谷仓,剩余的空间放平时劳作的工具,冬天用来烤火熏腊肉。
堂屋左右各两间屋,左边两间一间是厨房,水泥造的大水缸总装着幺叔挑回来的井水,清凉甘甜。木碗柜终年不变地方的站着,时间久了被老鼠啃出了不少小洞,后来那些小洞都喂了我和哥哥嚼硬的口香糖。另一间是幺叔的卧室,幺叔成了家修了楼房,他的房间就成了我哥的房间。堂屋右边两间是我和奶奶的卧室。卧室都摆的老木床,老式的雕花,陈旧的红漆,罩着蚊帐罩着我童年天马行空的梦。比床高一些搭了楼板,隔成阁楼,放平时用不到的东西,那里几乎是我们躲猫猫的不二选择,哪怕很容易就被找到。
每间房间除了雕花的木窗户,都会在房顶盖瓦的时候盖几片玻璃亮瓦,用作采光。
屋前是很大的水泥场坝,日子久了留下深深浅浅的坑洼。秋日里晒豆子、晒玉米、晒谷子,一堆一堆的倒在地上,再用耙子铺开。每天收谷物是小伙伴们最欢乐的时光,东家收完帮西家,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夏日里滚铁环,推滑板。我最喜欢夏天的大雨,大滴大滴的雨水掉在地上噗啦噗啦冒着泡,屋檐水拉成直直的帘子一般把场坝砸出一排整齐小坑。站在屋檐下,空气里飘着泥土的味道。从屋里跑进雨里再跑回来是夏日大雨最爱的游戏。要是太阳烈的很就不出去玩,拿玻璃药水瓶儿装水哗啦倒在坝子里任太阳晒,或者找来玻璃放大镜去烧小蚂蚁。
屋后是阳沟,留了很宽的沿坎隔开房子和房后的土地。阳沟被用来养鸡鸭,小时候经常用绳子小心捆着蚯蚓去喂小鸭子,等鸭子吞下了蚯蚓把鸭子整个儿提起来。哎,可怜的鸭子。
除了家禽,我和哥哥养过一只花猫,黄白相间的毛色。它生了很多小猫,每一窝猫儿都是我看着它生的。生命神圣又神奇的感受,是这只猫儿给我的。
爷爷早年在屋后种了一片竹林,有苦笋、楠竹、绵竹,春笋冬笋每年更替着往外冒,挖竹笋的时候遇上运气好还能捡到几朵刚开的竹荪。楠竹最好玩儿,可以顺着枝丫往上爬,拉几根竹条编成窝,几个人能玩儿一下午。
住在老屋很长一段时间里,电视是只能看一个台的。电视的作用几乎是用作打游戏。谁家有游戏机就往谁家去,几个人堵在十几寸的黑白电视机前,手柄被传来传去。我是没怎么玩儿游戏机的,因为玩游戏总会跟着角色偏来倒去,没少被那帮小子笑话,后来赌气就不玩儿了。
我和哥哥有一个复读机,没电视看的时候就轮着家里的磁带放音乐。家里曾有一个广播,很小的时候它会播报时事和时间,很准时。不知怎么坏了,再也没发声。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是因为老屋拆了才在写它。
2
堂屋三面墙早年贴着“梅兰竹菊”,正墙没有“天地君亲师”,贴的是爷爷喜欢的两幅字。
一幅是陶行知的“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是好汉!”
一幅是爷爷自己写的“知足者常乐”。
爷爷走了,奶奶老了,老屋拆了,我们大了,时光流逝,伙伴散了。
人们都在向前看,努力的改变,认真的去过更好的生活。无可厚非,人是应该这样活着。
可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第一次看见燕子住进老屋,整个夏天叽叽喳喳;舍不得那两堵贴满我和哥哥奖状的墙,那是奶奶口中的骄傲;舍不得我和哥哥堆书的阁楼;舍不得堂屋后挂着香肠腊肉我们偷偷割下的时光;舍不得被用的发亮的桌凳……太多舍不得。
以前,老屋里住着我,装着我人生的启蒙和青春叛逆的小秘密。如今,我把老屋收进我的记忆,陪我海角天涯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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