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穿心

听人说：菩萨座下莲花开，送子送福人人拜。于是，老陈头开始迷上了莲花。

每到夏天，庭院里的两个大水缸就种满了莲花，莲花落，莲蓬出，一个个碧绿的像玛瑙一样的莲子冒着尖，几条小鱼儿在莲叶下游来游去，快活极了。此刻，老陈头却一脸愁容，为儿子的人生大事发愁。

老陈头只有一个儿子叫陈升，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县城工作，人长得干净利索，精明干练，可就是迟迟不找媳妇。谁家到了结婚年龄不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偏偏他儿子成天净忙些他看不懂的事。人家都当爷爷抱孙子了，纵享天伦之乐，自己这边迟迟不见动静，自己这把老骨头还不知能撑到几时，可把老陈头急坏了。

这天，老陈头看到老李正在逗孙子，摇篮里，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全身莲藕一样一节一节的，白白嫩嫩，和画上莲花童子一模一样，可把老陈头馋死了。

老陈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小娃娃说：“你看看这小脸蛋，白白胖胖，真好啊！”

“是啊，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老李笑得合不拢嘴。

说着，老陈头伸手想去捏娃娃的小脸蛋，被老李止住了，“出来的时候，儿媳妇千叮咛万嘱咐，只准看，不准摸!”

“哪有这么娇气！”老陈头心里划过一阵失落。

老陈头明白这是嫌农村人手脏，可是祖祖辈辈的农村娃不都是这样“纹如沟壑”的手拉扯长大吗，现在的娃越来越娇气了啊！

老陈头又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嘴里嘟囔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从小到大，陈升听话懂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每次开家长会，老陈头都作为学生家长代表发言，长足了面子，村里的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老陈头走在村上，腰杆子硬直，也算个人物。后来村里和陈升同龄的人都不上学了，只有陈升考上了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忙着工作，到现在还没有结婚，老陈头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慢！

现在，村里人都在背后嘀咕，陈升到底行不行啊，有人说他是太监，有人说他是基佬，这件事传到老陈头耳朵里了，老陈头拿着把磨得铮亮的刀就往闲言碎语里砍，后来还真没有人再说陈升了，老陈头讲，岂容你们败坏我儿子？老陈头开始着急了，三天两头打电话催着陈升相亲找媳妇，陈升大部分都是工作忙，敷衍几句，说自己心里有数。时间长了，不见效果，老陈头就拿出杀手锏：“你妈临死前的愿望 就是看到你成家立业，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点动静，这不是让你娘死不瞑目吗”甘蔗哪有两头甜，父子俩沉默了。

很快陈升就找到了对象，成家立业，老陈头心满意足。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陈升生了双胞胎儿子，一家人如获至宝。老陈头更是激动得流泪了，见了人就说：“俺陈升生了双胞胎儿子！”不久，这消息传遍了整个村。之前关于陈升是太监的谣言，不攻自破。

这天，老陈头正在院里欣赏着两大缸莲花，只见莲叶高低错落，郁郁葱葱，莲花底下孕育着玛瑙一样的莲蓬子儿，老陈头看着莲蓬子发了呆，脑海里闪现了子孙满堂的景象。

这时，儿子儿媳开车过来了，说要去出差，儿子没人带，就一起丢给老陈头了，老陈头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带着俩刚会走路的孙子在村里瞎逛游，一路上俩娃娃一口一个爷爷的叫，老陈头乐坏了，老陈头好像又回到陈升上学的那几年，村里人都羡慕，老陈头腰杆子又挺的直了。

晚上老陈头把铺盖打扫的干干净净，陪着俩娃娃玩闹，这天伦之乐，好不快活。第二天俩娃娃还在呼呼大睡，老陈头起得早，想着去街里给两个娃娃买点好吃的，把门一关就走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一个娃娃正在水缸里飘着，肚子撑的滚圆，已经死了，缸里的莲叶七零八落，另一个娃娃坐在旁边哇哇哭，老陈头腿一下子软了下去，跌跌撞撞跑向大缸，抱出娃儿，按出了一肚子水，娃翻着眼皮，手脚冰凉的躺在那一动不动，老陈头坐在地上，紧握拳头，往自己头上不停地打，老泪纵横……儿子儿媳回来了，儿媳抱着死去的儿子哭的昏天黑地，等哭的没力气了，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陈升也在一旁抹眼泪。

儿子儿媳开着车走了，没说一句话。

过几天陈升回来了，推开家门看到老父亲已经吊在房梁上，死了。陈升马上抱下父亲，心里犹如万箭穿心，双手紧握，捶地大喊，爹啊！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爹啊，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