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故事038
周庄王十三年的春天，齐军在与鲁军的长勺之战中失败而归，齐桓公怒气冲冲地说：“出兵居然吃了败仗，拿什么让诸侯们顺服啊！”
鲍叔牙说：“齐国、鲁国都是拥有千辆战车的大国，实力不相上下，强弱胜负取决于作战的主客场。过去的乾时之战，我们齐国为主战场，所以打胜了鲁国。现在的长勺之战，鲁国为主战场，所以输给了鲁国。我愿奉您的旨意向宋国借兵，只要齐国和宋国一同出兵，就可以打败鲁国。”齐桓公同意了，于是派使者去拜访宋国，请求宋国出兵。宋国的国君是宋闵公捷。从齐襄公的时候起，两国就经常往来，多次联合作战，现在宋闵公听说小白当上了国君，正想要与齐国交好，就定下出兵日期为夏天的六月上旬，双方军队在郎城会合。
到了约定的日期，宋国任命南宫长万为将军，猛获为副将。齐国任命鲍叔牙为将军，仲孙湫为副将，各自率领大军赶赴郎城，齐军驻扎在东北方，宋军驻扎在东南方。
鲁庄公一看，形势危急，就问大臣们：“鲍叔牙怀恨而来，加上宋国的帮助，南宫长万力大无穷，简直能拔山举鼎，我们鲁国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齐、宋两军同时与我军对峙，就像牛的两个犄角，我们用什么来抵挡？”
大夫公子偃请求说：“让我出去秘密打探一下对方军中的情况。”过了一阵，回来报告：“齐国鲍叔牙戒备森严，军容整齐。宋国南宫长万自恃勇猛，以为天下无敌，队伍杂乱不整。如果我们从雩门（鲁国国都曲阜南城西门）悄悄溜出，乘其不备，发动突然袭击，那么宋军必败。宋军一败，齐军就不能单独留下来了。”
庄公说：“你不是南宫长万的对手啊。”
公子偃说：“请让我试一试。”庄公同意了，打算亲自接应公子偃。
公子偃找来一百多张虎皮盖在战马身上，乘着朦胧的月色，偃旗息鼓，神不知鬼不觉打开雩门溜了出去。接近宋军营地的时候，宋军竟然毫无觉察。公子偃下令点起火把，一时金鼓齐鸣，鲁军向前猛冲。火光之下，宋军将士远远看见一群猛虎咆哮而来，无不胆战心惊，一个个争先恐后四散奔逃。南宫长万虽然勇猛过人，无奈手下人马早就逃的逃散的散，孤掌难鸣，只得驾车后退。鲁庄公的后队人马此时也已赶到，与公子偃的人马会合，连夜追赶。到了乘丘（今山东省兖州区），南宫长万对猛获说：“今天必须决一死战，不然逃不出去。”猛获应声而出，正巧遇上公子偃，两人厮杀起来。
南宫长万手握长戟，径直闯向鲁侯的大军，见人就刺。鲁国士兵害怕他的骁勇，没人敢近身。鲁庄公对右军的颛孙生说：“你一向以力气大而闻名，现在能和长万决一胜负吗？”颛孙生就手持一柄大戟，直奔长万，两人厮杀起来。
鲁庄公站在车头远望，看见颛孙生久战不下，心里着急，对左右随从说：“取我的金仆姑来！”——金仆姑是鲁国威力最强劲的弓箭。——身边的人把箭送了过来，鲁庄公搭上弓弦，仔细瞄准长万，飕的一箭，正中长万右肩，深深扎进骨头里。长万忙用手拔箭，颛孙生趁他手上停顿的工夫，使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戟刺出，刺穿了他的左大腿。长万一下跌倒在地上，急忙挣扎着要爬起来，被颛孙生跳下车来，双手紧紧按住，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他牢牢捆住。猛获看见主将被擒，弃车而逃。
鲁庄公大获全胜，鸣金收兵。颛孙生押着长万向鲁庄公献功。长万虽然肩膀和大腿受了重伤，但还能坚持站立，神色如常，毫无痛苦之色。鲁庄公喜爱他的勇敢，用厚礼相待。鲍叔牙得知宋军战败的消息，只好撤军回国。
这一年，齐桓公派大司行隰朋向周王报告自己即位的消息，并向周王求婚。转过年来，周王安排鲁庄公做主婚人，把女儿下嫁给齐桓公。徐、蔡、卫几个小诸侯都把自己的女儿作为陪嫁者，送到了齐国。因为鲁国有主婚的功劳，齐、鲁为此又重归于好，不再计较乾时、长勺各有失败的耻辱，立约成为兄弟国。那年秋天，宋国发大水，鲁庄公说：“齐国都和我们鲁国和好了，哪能还跟宋国交恶呢？”便派人前去援助和慰问。宋国感谢鲁国好心赈灾的情谊，也派人前来感谢，并请求放南宫长万回国。鲁庄公就顺势放了长万。从此齐、鲁、宋三国和好如初，以往的嫌隙也都消除了。
南宫长万回到宋国后，宋闵公戏弄他说：“以前我高看你，现在你成了鲁国的阶下囚，我可就没法敬重你了。”长万羞愧难当，默默地退下去了。
大夫仇牧私下劝阻宋闵公说：“君臣之间，以礼相待，不可随意乱开玩笑。开玩笑就是不尊重，不尊重就会轻慢，轻慢就会无礼，叛逆之心就会产生，您必须警惕啊！”闵公却不以为然地说：“我和长万开玩笑是常事，没关系的。”
周庄王十五年，庄王得了病，不久就去世了。太子胡齐即位，称为周釐王。讣告传到宋国。这时，宋闵公和妻妾们正在蒙泽（今河南省商丘市北）游玩，让南宫长万掷戟来取乐。原来长万有一门绝技，能把戟掷到空中，高达几丈，再用手接住，百无一失。妻妾们都想一睹长万的独门绝技，所以闵公就叫他同游。长万奉命耍弄了一回，闵公的妻妾们全都赞不绝口，闵公心中隐隐有些嫉恨，就命内侍取来棋盘，和长万对决，输的人要用大金斗喝酒。这下棋却是闵公的看家本领。长万连输五局，罚酒五斗，已经醉到八九分了，可他心中不服，还嚷着要再下一局。闵公说：“你这囚犯，打仗、下棋老是输，怎么还敢和我争胜？”长万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愤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宫中侍者前来报告：“周王的使者带消息来了。”闵公问明来意，原来是报庄王之丧，同时告诉他们立了新王。闵公说：“周朝已经立了新王，应当马上派使者去吊唁并祝贺。”
长万请求说：“我还没见过周朝国都洛阳的繁华，愿奉您之命作为使臣前往！”
闵公笑着说：“宋国就算是再没有人，也不至于让一个囚犯当使臣吧！”嫔妃宫女们都大笑起来。
长万满脸通红，恼羞成怒，也是因为酒醉，一时鲁莽性起，就不顾君臣之礼，破口大骂：“无道昏君！你知道囚犯能杀人吗？”
闵公也勃然大怒，喊道：“你这贼囚！竟敢无礼！”便去抢长万的戟，想要刺他。长万也不来争夺，一把提起棋盘，把闵公打倒，又挥舞铁拳，对着他猛砸。呜呼哀哉，闵公就这样死在长万的拳头下。嫔妃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全逃走了。
长万怒气冲冲，仍未平息，提着戟大步走出去，到了朝门，迎面遇见大夫仇牧。仇牧问他：“主公在哪里？”
长万答道：“昏君无礼，我已经把他给杀了。”
仇牧笑着说：“将军你喝醉了吗？”
长万说：“我没有喝醉，说的都是实话。”便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给他看。
仇牧大惊失色，骂道：“杀君之贼，天理不容！”便举起笏板来打长万，可哪里抵挡得住长万老虎一般的神力。长万把戟掷到地上，用手来迎。左手将笏板打落，右手一挥，正击中仇牧的脑袋，一下就把头敲得粉碎，牙齿也断落了，长万捡起来随手一扔，竟嵌入门内三寸深。真是绝顶神力！见仇牧已死，长万便拾起画戟，旁若无人，缓步登上马车。宋闵公即位共十年，因为几句戏言，遭到逆臣的毒手。春秋乱世，弑君如同杀鸡宰鱼，可悲可叹！
太宰华督听到宫中发生变乱，持剑登车，率兵前来讨伐。走到东宫的西侧，正巧遇到长万。长万并没有说话，直接一戟刺过去，华督顿时跌落车下。长万大步上前，又刺一戟，把他给杀了。然后拥戴闵公的堂弟公子游为宋国国君，把宋戴公、宋武公、宋宣公、宋穆公、宋庄公这几个家族的人全部驱逐出境。众公子逃到了萧（今安徽省萧县西北），公子御说逃到了亳（今河南省商丘市北，与山东省曹县接壤）。
长万说：“御说很有学识才干，而且是闵公的亲弟弟，如今人在亳地，将来必有变乱。如果杀了御说，众公子就无需多虑了。”于是让他的儿子南宫牛和猛获带兵去包围亳地。
这年冬天十月，萧叔大心带领戴、武、宣、穆、庄五个家族的人，又联合了曹国的军队，一起去亳地救援。公子御说想办法说服亳人，开城接应。内外夹攻，南宫牛大败被杀。宋国的士兵全部投降了御说。猛获不敢回宋国，直接投奔卫国去了。
戴叔皮给御说出主意说：“我们挂起降兵的旗帜，谎称南宫牛等人已经攻克了亳邑，抓住了御说，准备得胜回朝。”派了几个人一路散布消息。南宫长万相信了，没做任何准备。众公子带兵一到，骗开城门，一拥而入，高喊着：“我们只抓叛贼长万一个人，其他人不要惊慌。”
长万匆忙之中无计可施，急忙奔回朝中，打算保着子游逃出去。只见朝堂中黑压压一片，全都是身披盔甲手持武器的士兵，有内侍走出来说：“子游已经被众公子的军队所杀。”
长万长叹一声，想到诸侯各国中，只有陈国和宋国没有来往，就准备逃到陈国，猛然想起家里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感叹说：“天伦不能丢啊！”又转身回家，搀扶母亲登上辇车，左手提戟，右手推起辇车就跑，闯开大门而出，疾行如风，竟然没有人敢拦阻。宋国到陈国，距离二百六十多里，长万推着辇车，风驰电掣，一天就到了。
众公子杀了子游后，就拥立公子御说即位，称为宋桓公。桓公任命戴叔皮为大夫，又选出五族之中有才干的人，做了公族大夫。萧叔大心仍然回去守护萧地。宋国派使者去卫国，请求抓捕猛获。又派使者去陈国，请求捉拿南宫长万。
公子目夷当时只有五岁，站在宋桓公的旁边，笑着说：“长万不会来了！”
宋公问他：“小孩子怎么知道的？”
目夷答道：“力气大的人谁不敬重啊！宋国不要他，陈国肯定会保护他。你们两手空空地去陈国，什么礼物都不带，谁会理我们呀？”宋公一下醒悟过来，便命人带上贵重宝物去给陈国送礼。
宋国使者到了卫国，卫惠公问大臣们说：“我们要不要把猛获交给宋国呢？”
大臣们都说：“人家在危急关头投奔我们，怎么能把人交出去呢？”
大夫公孙耳劝阻说：“天下人所憎恶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宋国憎恶的，也就是卫国憎恶的。留着这样一个恶人，对卫国有什么好处呢？何况卫国和宋国一向友好，不把猛获交还宋国，宋国必定震怒。包庇一个恶人，而失去一个盟友国家，不是理性之选啊。”
卫侯说：“对。”于是将猛获绑起来交给了宋国。
宋国使者到了陈国，把贵重宝物献给了陈宣公。宣公贪图财物，答应送还长万，又担心长万力大无穷，难以制服，打算设计来抓住他，于是让公子结传话给长万说：“我们国君得到您这样的人才，就好像得到了十座城。宋国的人虽然屡次请求，但他仍然没有答应。我们国君生怕您被人怀疑，让我和您结拜为兄弟。如果你觉得陈国狭小，要去其他大国，也希望您多待上几个月，我为您安排好车马。”
长万哭着说：“国君能容我留下，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公子结便置备酒席，两人喝酒结拜，成为兄弟。第二天，长万亲自到公子结家中拜谢。
公子结又挽留他，再次设宴款待。酒喝了一半，成群的婢女过来轮番向长万劝酒。长万畅饮大醉，睡倒在坐席上。公子结派大力士用牛皮把他包裹起来，用牛筋捆住，还把长万的老母亲也抓了起来，连夜送往宋国。在半路上，长万酒醒了，奋力挣扎蹬腿，可是牛皮很结实，绳索捆得也紧，怎么也挣脱不了。快到宋国都城时，牛皮终于被挣破了，手和脚全露了出来，押送的军人用槌子狠狠敲向长万，把腿骨全给砸断了。宋桓公命人把长万和猛获一同绑到集市上，剁成了肉泥，让厨师做成肉酱，送给朝中所有大臣。桓公说：“做大臣的如果不能侍奉国君，就看一看这肉酱！”长万八十岁的老母也一并被杀。
宋桓公因为萧叔大心在救亳过程中立下大功，将萧升为宋国的附庸国，尊称大心为萧君。感念华督为国捐躯，让他的儿子继续担任司马，从此华氏家族世袭宋国大夫。
东周列国故事038，改编自《东周列国志》《左传》等，原创作品，持续推出，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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