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5日下午2点,我的妈妈被准时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大门迅速地关闭,将我们隔在了两处。
这样的情节在我的记忆中仿佛只存在于电视剧里面,但现实却实实在在地进行着。在进手术室那一刻,我拉着妈妈的手,告诉她不要怕,我会和爸爸一起在门外等她出来。她乖乖地点点头,看上去很平静。但舅舅之前告诉我妈妈其实很胆小,我想她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
爸爸呆呆地立在手术室门口,探着身子,隔着门缝往里面看,不说一句话。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突然转向我,“你妈妈应该没事儿吧?”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呢!爸,您就放心吧,小手术而已,我妈很快就出来了。”我微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爸爸听我这么说,像吃了一颗定心丸,“那就好。幸好有你陪着爸爸,不然我真的扛不住。你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她这辈子跟着我吃苦受罪的,还得忍着我的臭脾气。你妈病好了之后,她说啥就是啥,谁都没你妈重要......”
事实情况是,医生说妈妈良性肿瘤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还不能排除其它的可能。毕竟妈妈被送到医院,情况已经十分严重了。体重由原来的135斤,在短短的十几天内降到了110多斤。
正说着话,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我和爸爸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愣愣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白大褂,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白大褂面无表情,“你们家属的情况有点特殊,半麻没效果,需要全麻”。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听从医生的安排。我心里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早干什么吃的,半麻又全麻,我妈怎么能受得了!
大约3点,医生又出来了,拿着手术协议,需家属签字确认。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爸爸。他拿着笔颤颤巍巍地找地方签字。签名字的地方一目了然,可是那个时候的爸爸像是不识字的人,不停地问医生签在哪里。
之后,爸爸来回不停地踱步,好不容易停下来,却又开启了抽烟模式,边抽边剧烈地咳嗽,很快面前一大堆烟头。而我则傻傻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盯着地面,大脑一片空白。
在外等待的每一秒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就像在等待宣判一样。我们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恰恰是一无所知又进一步加重了我们内心的恐慌。大约五点半的样子,护士举着一个袋子出来了。
我没看仔细,很傻很天真地问了句:“咦,这是什么?”
那个护士很郑重地告诉我:“这是你妈妈的子宫。你们看清楚了,已经全部摘除了。”
“我的天呐!”,我捂着嘴几乎叫出声来。这就是曾经孕育我的地方!接过那只袋子,那块拳头大小的肉,让我充满了敬畏和感激。泪水湿润了眼眶,一时语塞失神。
“我老婆手术还顺利吗?为什么时间那么久?”爸爸急切地问。
“你家属在手术过程中遇到了点麻烦,不过手术最终很成功。大约7点能出来,先转移到重症监护室观察24小时,没问题了,再转回普通病房。”护士说完拿着袋子离开了。
我们就这样等啊等。大约7点,妈妈被那些护士和医生推出来了。他们不停地和妈妈说话。妈妈的脸蜡黄蜡黄的,没有一丝血色。可能是麻醉导致瞳孔有些涣散,眼睛迷迷糊糊地。我不知道自己该站在那里,机械地跟在他们后面哭。
“丫头,不能哭,快过来,要不停地和你妈妈说话,不要让她睡过去,睡过去就危险了。”一个护士阿姨好心提醒我。
我赶紧跑到前面抓着妈妈的手,一遍一遍地呼唤:“妈,我是**,我是**,你要挺住,千万不能睡......”妈妈好像认出了我,但是她说不出来一句话,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我根本不敢看妈妈的眼睛,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我告诉自己不能哭,千万不能哭,否则会影响到爸爸,于是偷偷擦拭掉眼泪,强忍着戳心的疼和大家一起把妈妈推进了重病监护室。
爸爸轻轻抚摸着妈妈的头发,眼睛通红,不停地和她说话:“孩儿他妈,跟着我你受苦了。当初娶你的时候,家里穷,连个婚房都没有。后来我外出工作,你一个人在家种地又带孩子。这几年跟着我出来打工,也是拼命地干。医生说你这病是过度劳累造成的。我实在是对不起你。等你好了,你就是咱家里的老大,我们都是你的小兵........”
窗外夜色降临,监护室里面还躺着两个人。一位老爷爷食道癌晚期,另外一位是个年轻女人,听说是胃癌晚期。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家里人一直都在瞒着。人总是贪生怕死的,在那一刻,我对生命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我只知道我很不喜欢这儿,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生的希望。
我坐在妈妈旁边,凝视着那三条跳动的曲线,在心里默默祈祷:“妈妈,你快点好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的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偷偷地跑去厕所洗脸。
小时候,我很懒惰,妈妈干了一天的农活儿,回到家,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给我们做饭,而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帮妈妈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
小时候,我也很暴躁,每次妈妈批评我,我都毫不留情地顶回去,摔东西,甚至离家出走都是常态,而我从来都没想过体谅她,好多次害得她一个人在厨房偷偷抹眼泪。
长大后,我很不孝,偶尔脾气上来了,还是会冲着妈妈大吼大叫。妈妈只能无奈的叹息:“以后你嫁人了,不改改这脾气,可怎么办,爹娘能陪你一辈子吗?“
在洗手间发呆的几分钟,我告诉自己:“母女缘分只此一生,来生不续。”因为我觉得自己实在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女儿。我希望我的妈妈下辈子能拥有一个真正关爱她的女儿。
手术后几天,化验结果出来了,医生说肿瘤是良性的,以后不能过度劳累,也不能过度忧心。我想老天对我不薄呀,给了我补偿的机会。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既然母女缘分只此一生,来生不能再续,那就用余下的时间好好关爱妈妈。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比“出名”还要趁早的是“行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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