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迁

一

这是一个奇怪的雨季，连续三个月天天下雨，小梅的父亲总唠叨要搬家，但就因为漂着水的天空，始终没有搬成。小梅的父母生了两个孩子。小梅是父母结婚后第二年出生的，而小梅的弟弟是小梅出生后第六年出生的，这时计生政策已松绑。

那天，厚重的云层渐渐变薄，但雨伴着南风在香樟树冠上飘。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像豆瓣在铁锅里一样。小梅并不知道父母要带弟弟要搬到另一座城市生计了，是父母帮她到小学校老师办好转学手续，老师跟小梅说：明天你就不用来学校了。

但是多月阴沉脸的天空尽露出淡黄色的光雾，大雨渐渐变细，像害羞小姑娘细细的眼泪了。正是楼栋小朋友上学的时间，没有童伴玩的小梅，就乘着小雨到楼外圆型的花台，双手交叉背在身后，一个人围着花台转圈圈。

“乘着雨小，今天就搬家吧，省得房东天天闹，这个城市生活成本太高。”父亲穿个大裤衩对母亲道。

母亲从床上托起才一岁的小二子，抱在怀里，顺从父应着“哎”。小弟弟虽然已经断奶，但在母亲怀里头擦着母亲的胸乳，依然还有依恋的动作。

二

     这搬家的车是父亲所在公司老板的面包车。整个厢体是白色的，车前驾驶室的前玻璃是透明的，而侧窗门两个玻璃就像照相机乌蓝色的头。当车子开进小区室，有人说是货运车，也有人以为是殇葬车，一下会肃然起敬，然后感慨人生与生命。

   今年车子停在离圆型花台不远的柏油路上。出了家单元口是约十来的台子，汽车并不能靠近绿色铁的单元门。父亲没有请搬家公司，他与母亲一点一点地肩扛手拎着大小包裹，乘着雨点小的当口，把衣物被褥往面包车上搬。弟弟被放在儿童车里为了他安静，母亲随手给他一个奶瓶嘴，又能嘴吮，又能手揑，让他独在单元门前童车里玩。头上是透明的玻璃雨蓬，那雨点像泪人的眼睛，沿着蓬的边角，一滴一滴往下落。

小梅继续沿着花台跳跃。

母亲来回搬了几件东西后，忽然怎么不放心小弟弟了，对着花坛那边的女儿喊：“别顾着玩，看好你弟弟。”

这声音像穿过剧院上空的女高音的歌唱，然后飞向云层。大概是小弟弟耳膜被震着了，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听到这样高的音呢，这声音比他自己饥饿哭闹时唤吃奶水还要响不知多少。原本安静的小弟哭了。

三

小梅放弃了围绕圆花台的跳跃，跑到雨蓬下弟弟的童车前，把肉哆哆的小弟弟抱起，搂在怀里。这是一种爱抚，也是一种习惯与责任。正如每天早上起床，父母忙时，如果小弟弟有着不安，当姐姐的都需这样出手。而对原来的独生子女家庭来说，才上一年级的小梅还是妈妈怀中的宝宝呢。

父亲听到儿子的哭闹，放下手里的包裹在楼梯过道上。这时，阵雨的天空，又漂过一块厚重的云朵，挡住西边天际橙色的一条光带。父亲透过映透楼道门玻璃的光，耳旁儿子的哭叫撕裂他的心肺。他看到仍然还是孩子的女儿，忽然觉得才上一年级没多长时间的女儿已经很大了，好像快要出嫁似的。他眉目吊起，表情严峻起来，道：“你怎么把小弟弟弄哭了?”

“没有，是他自己哭的。”女儿说，她看到父亲从来没有这样严厉的眼神，害怕的心里让她补充道：“我听到他哭就过来抱他。”

母亲并没有感觉是自己的女高音，惹宝贝小二子哭了。她手里没有拎包裹，就站在大雨中愣在那，雨水从她的鬓角，如同钻石的泪一滴滴落下。

                             四

父亲这几天心情很不好，他在这个城市没有房子，时常因为房价或周围环境影响一二年内总会换一次房。现在，他的脑海里还夹着房东闹着要涨价的声音，那房东是一个寡妇人家。母亲在一家超市工作。父亲开面包车是运输公司老板的，时而货物、时而办殡葬。老家都在僻远的乡村住。没有小弟弟时，父母每逢过年都会带小梅回乡下，而自有了小弟弟他们一家还没回乡下呢。小梅还时时想着那迷着小眼睛，在油菜花地里躲猫猫的外公；还有把秘密藏在手心里逗小梅去抢，但等抢到手里的棉花糖却已融化，并在一旁开怀大笑的爷爷。

“这么小就学会撒谎和狡辩！”父亲对小梅很失望，但挥着右手冲向小梅，不知是吓唬，还真要下手，母亲看到两个娃都在危险的掌心之下，冲过来就抱住父亲的粗壮的腰。

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母狮护幼崽一样，公狮退却了。忽然，西方的天际厚重的云层飘散，一股橙色的光再次呈现，并且天光愈来愈亮。三个月的雨水像流干了，慢慢细小，至到消失。

不知什么时候，玻璃雨蓬下竟有一个小燕窝。雨燕白色的腹部渐渐显露干草外，然后随着尖尖头，纵身一跳，飞到淡蓝色的空中。

   小梅一下忘记所有的烟云往事：快乐的、伤感的……

   在雨后的原野，一家人坐着小车子，不知道也无需知道将去那里，我们唱着童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