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严重的暴食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最初大概是几年前过度节食引起的报复性进食,后来和其他复杂的精神病症掺杂在一起形成了暴食症。
这次暴食持续了一个月有余。可怕程度正常人恐怕难以想象。规律进食根本不存在,我可以从中午十二点边看剧边不间歇地进食到晚上,一次性摄入量超过普通人两三天的总和。具体吃些什么呢?什么热量高我吃什么,炸鸡,可乐,薯片,冰激淋,泡面……饮食构成除了垃圾还是垃圾。有时候家里没吃的了,我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吃的,哪怕是一颗糖都像是救命稻草。
我女朋友有轻微的厌食症和严重的失眠症,巧的是我除了严重的暴食症,还有点轻微的嗜睡症。
有天我躺在她腿上把玩着她的长发说,“姐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啊。” 我平时总叫她姐姐。
她笑着低头看我,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我突然坐起身来,捧起她的脸颤抖着吻她。她两天没睡觉了,吃得又少,黑眼圈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脸愈发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我都不敢用力,怕把她捏碎了。我知道她在哭,眼泪滑进口腔,苦的。这是姐姐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出于本能地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可能是释放了压抑已久的泪水,可能是太累了,她总算是睡了。我小心翼翼地擦掉她眼角的泪痕给她盖好被子,偷偷跑去卫生间催吐。我真的吃得太多了,姐姐不让我催吐,因为催吐对身体的伤害甚至超过暴食本身。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暴食从来不会给人带来快感,只有无穷无尽的负担,包括精神上和生理上。可怎么办呢,我根本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暴饮暴食第一次被姐姐发现的时候我当场愣住,桌子上放着3包吃完的薯片袋,两盒空了的奥利奥,还有吃到一半的哈根达斯冰激淋,我半句辩解的话都吐不出来。她是特别聪明且心思细腻的人,扫了一眼便知道大概的情况了。
“你是不是有暴食症?”明明是问句,在我听来分明就是万分肯定的陈述句。
我闭了闭眼,“是。”我还想说些什么,可只是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走到我面前,亲了我一下,“你喜欢吃焦糖味的冰激淋呀。”说完眨了眨眼,“我也喜欢呢。”
那时我们刚在一起一个月。
暴食症对人的摧残不仅是身材的变化,更多的来自于羞耻感,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败给原始欲望的强烈的羞耻感,进而转化为极度自卑,严重的时候到了不愿意见人,哪怕见人也要戴口罩帽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的地步。除了心理医生我从未和任何人提及我有暴食症,因为我一直坚信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说出来只能招来不怀好意的嘲笑和惊异的目光,让人陷入更糟糕的绝境。毕竟一次性吃这么多真的不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可是姐姐跟我说她懂,她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看着我。”可能是多年来的自卑情绪,我和人交谈的时候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可是她让我看她,她让我相信她。
她跟我说你不要厌弃自己,你在我面前不用遮遮掩掩,展现最原本的自己也是可以的,因为我会一直喜欢你。我哭着说我这么糟糕你为什么喜欢我。她说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她都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有多温柔,明明她自己都过得这么艰难可她在我面前永远温柔,我真的好希望她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我看着姐姐安静睡着的样子,突然有点不舍得睡,因为真的好漂亮,像瓷娃娃。我就在床边,拿手指轻轻描绘着她的轮廓,从眉眼到鼻梁到嘴唇,我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亲亲她抱抱她。
“姐姐,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被漏进窗户的阳光晃的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看到有人逆着光走过来,“姐姐?”
“七号床病人醒了!”说话的是一个护士,后面跟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你睡了整整16个小时呢。”
我直愣愣地看向护士的眼底,妄图找出一点姐姐的影子,没有,我瞬间慌了神,又用了十分钟才完全把握现在的状况。我,二十岁,因为暴食症和嗜睡症住院。
护士做着常规的检查,突然对上我的眼神,轻柔地笑着说,“做梦了吗,好像有点晃神呢。”
“……嗯,梦到谈了一段好温柔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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