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立心

一个月前，千刚好年满十六岁，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念头也越发强烈愈发清晰，“山的那边的世界如何？什么时候我能离开这深山老林，走出这方圆几里的村落呢？”千从小便在这犄角旮旯的方寸之地长大，他已经读完了村里所有的书，其实也就那么两三本，他迫切地想要走出去看看，离开这个囚笼似的村庄，去山外的世界看一看，哪怕是一眼。

可留在村子里的人都没有出去过。千的阿叔是村里经验最丰富也是最年长的老者，阿叔曾告诉千之前也有好几个村民尝试过走出这座山，所有尝试出山的村民们都是从这条路出发的，但是他们最后不知道是被山里的野狼吃掉了还是真正走出山了，阿叔也并不清楚，给不出明确的答案。因为从这条路出山的村民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个也没有。因此，也没有人能确定这条路能通向哪里，是通向狼窝，还是最终柳暗花明到了新的世界，无人知晓。直觉告诉千，这是他出山的必经之路。

经过半个月的思想斗争，千终于下定决心，他向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也和邻里的父老乡亲一一道别，随后带着一把砍柴刀和一大袋干粮，义无反顾地走向山林深处。千坚信着，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终究会走出这片大山。阿叔含泪感叹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呐，不复还！”

2、猛虎

千沿着山间小路已经走了半个月，狭长的小路蜿蜒曲折，还是一眼看不到尽头，连绵不绝的山体似乎也没有尽头。千这一路上已经消耗了大部分干粮，尽管林间野草繁茂，树木高大挺拔，郁郁葱葱，但一路上却极少看到什么野果子。千开始心生担忧，心里冒出些许疑惑，“不会之前出山的村民们还没走完这段小路就已经饿死在半道上了吧。”千回了回头，眼里又仿佛看见了劳作的父母，他们早出晚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存在于千心中退缩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千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愈发坚定地朝前走去，心里多了份决然。

又走了大约一天，夜幕即将降临，千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台，小心翼翼地掰了块干粮，打开水壶喝了口水，准备就地歇息过夜。忽然，千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一抹绿光在眼前一闪而逝，立马起身，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凝神屏气，认真地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什么庞然大物。千觉得自己可能因为这段时间忙于赶路太累，眼睛花了，慢慢放松了警惕，随即准备躺下。忽然一阵狂风从后方袭来，反应极快的千灵巧地侧身翻滚，刚好躲过了一双利爪，此时千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上，他啥时候见过这阵仗啊，平时村里边最大的动物就是猪啊狗了，那家畜的蹄子还没自己巴掌大呢。千定睛一看，斑驳的花纹，锋利且硕大的尖爪，充满邪气的一对大眸子，额头上还镂刻着一个大大的“王”字，这不是大老虎嘛。眼前的大老虎距离千约五米，其见一扑不得，又顺势俯冲过来，一连两个虎扑。千一刻也不敢松懈，立马侧身后退十几步，绕着大树一次又一次地横向跳跃，化险为夷。经过几次有意识地躲避，千瞧见大老虎有点松懈下来，冲向石台，拿起砍柴刀就立刻跑回树边，转身面对大老虎与其对峙起来，真是年少轻狂啊！

大老虎见两三次虎扑不得，越发生气，仰天长啸，露出了更为锋利的獠牙，牙上还粘满了粘稠的唾液，令人毛骨悚然。临危不惧的千调整身型和姿势，左手朝前，右手举着砍柴刀，蓄势待发。大老虎那犀利的双眸死死地瞪着千，后足用力地蹬了两下，俯身一冲，两爪子迅速扑向千的脑袋，只见千视死如归，用尽全身力气，直指虎头，手起刀落。近在咫尺的大老虎身型灵巧一闪，躲了过去，千也砍了个空。千气喘吁吁，头上豆粒大的汗珠密密麻麻，身上的衣服裤子也全湿了。大老虎似乎有点气急败坏，转头就立马用脑袋横冲直撞了过来，着着实实地顶到了千厚实的胸脯，手上的砍柴刀也被撞得脱落；千背靠大树，前顶后堵，胸口有种被锤子砸中的感觉，但此刻也顾不得喊疼，只得往后一顶，借树的推力，两手死死抱住大老虎的后背，再用双腿勾住大树。大老虎使劲左右扭动要把千甩开，大概挣扎了十秒，刚好是挪到了刀处，千瞬间燃起了希望，顺势往虎尾一个窜抱，右手拿起砍柴刀，左手抓住虎腿。大老虎气急败坏，后足朝千狠狠踹了一脚，千虽口吐鲜血，咬牙切齿，但岿然不动。果断抬起右手举起砍柴刀，用尽吃奶的劲挥砍下去，刀尖直插虎背，直入心脏腹地。大老虎挣脱了千的手，如离弦之箭，直接弹射而出，一阵撕心裂肺地嗷叫，头也不回，直奔丛林深处，地上留下一滩淋漓的鲜血。千也被甩飞了好几米，四肢已经麻木，疼痛难忍，没有了任何气力，瘫软地躺在地上，神经紧绷了两三分钟也并没有看到大老虎的身影，就昏迷了过去。

3、幻梦池

千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才醒，睡眼惺忪，疲惫不堪，拿起干粮一顿狼吞虎咽。此地不宜就留，而且干粮也所剩无几了，千换了身布衣裳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又继续走了两天，在森林深处遇见了一处分岔路口。左边小路宽敞明亮，几只蝴蝶在草丛中飞来飞去，晴空下花花草草生机盎然；而右边小路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垮掉的树杈，掉落的树叶七零八落，小路也弯弯绕绕，充满着阴森气息，与左边小路天差地别，不知其中有什么蹊跷。

行至此处，千犹豫不决，思忖半响，剩余的口粮肯定是不足以支撑这两条路的探索，一旦选择，将不可能回头。千心里明白，这或许就是村里的村民回不去的岔路口了。千留意到左边小路上还留着零星的脚印痕迹，估计到这里的绝大数村民应该都是选择了左边的宽敞小路，而选择右边小路的人近乎于无。这时，雷声隆隆，狂风呼啸，暴雨忽然而至，仿佛是老天爷在逼迫着千快速做出抉择，千头脑一热，一抬脚，窜进了左边的宽敞小路。

千大概跑了两百米，风云变幻，风停雨顿，天上的云雾像被强行撕开了般，太阳也挣脱而出，高悬于空。千回头看了一眼，诧异地发现来时的小路像被蒙上一层薄纱，看不透，只留下自己那厚重不堪的脚印。

既然有了抉择就不再顾虑，千一直往前走，出现在其眼前的一切犹为震撼。千所处的位置为山的制高点，放眼望去，清澈的小溪蜿蜒不绝，溪边两侧树木郁郁葱葱，结实的石桥宽敞大气，一排排古朴的砖瓦房整整齐齐，街道上车水马龙，妇女穿着绫罗绸缎，婀娜多姿，男的穿着长袖大褂，风尘仆仆；街道的尽头坐落着一座橘黄色的宫殿，气势磅礴。千从未见到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没见过如此这般热闹的烟火气息，他一直悬着的心此刻似乎有了着落。

千健步如飞，快速地下了山，走到村口，村口前杵着块大大的招牌，招牌上写了三个大字“无欲村”。村口边上坐着一个身着马甲的护卫，左右张望，他明明看见了村口的千，但也没有任何表示，视若不见。等千刚一踏进村口，村口的护卫二话不说就过来拎着千的胳膊，冷漠地朝千说了声：“跟我走。”千本来就是冒昧进入无欲村，见护卫也并无恶意，自然也没进行反抗，就跟着护卫沿着街道走去。一路上，街上的男男女女仅仅是瞟了眼千和护卫，也不觉得新奇，然后就各自寻欢去了。当千穿过街道时看得真切，男男女女载歌载舞，饮酒作乐，好不快哉，正应了那无欲村村名，真是无欲为欢啊！不过千心里犯愁，这无欲村的人也未免太快乐了些，似乎不仅是没有任何烦恼，无所事事，甚至是没有……千有点不知所措了。

千被护卫拎着，一直走了约半小时才走到街道的尽头，跟着护卫径直地走进橘黄色的宫殿大堂，护卫默不作声地退下了。巧的是大堂里还有一个如千一般的外来者，外来者见到千深表兴趣，刚欲过来攀谈。这时从大堂里边左侧门里走出来一个身着灰色大褂，头戴黑色乌纱帽，一手拿着账簿，一手执笔的男子。他坐在了台阶上的虎皮大椅上，那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精致的容颜无可挑剔，让堂前的千和外来者看怔了神，估计女孩子也会羡慕嫉妒呢！

貌美男子开口了，“欢迎来到无欲村，我是村长沐风，我们无欲村基本只进不出，进来的人也从来没有走出去过，包括我，也找不到出口。”沐风嘴角上扬，玩味一笑，“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无欲村的一员。”

外来者呼吸有些急促，很显然他属于误打误撞进来的。而千有所预期，不过千此时却慌张了起来，原因无他，正是无欲村村民那无欲无求的眼神。

沐风继续说道：“正如你们所见，无欲村繁华热闹，村民们夜夜笙歌，载歌载舞，无欲无求，那是因为他们经受了幻梦池的洗礼，不仅荡清了七情六欲，也洗净了身体内的污垢，从而健康长久地活在美妙且梦幻般的无欲村里。”沐风停顿了一下，“当然我们不可能祈求他们来为我们贡献什么粮食物资。因此，我们还有一部分创造者们，他们可以不进入幻梦池，一如既往地保持自己。同时，他们是最有希望踏出这无欲村，回到原来生活的人。这些创造者们绝大部分是抱有希望想出村的人们，我很欣赏也表示鼓励，除开你看到的那些村民，谁又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没准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呢。”沐风眼神有些模糊了，偏了偏脑袋，眼神深邃，若有所思地望向大堂的窗户。

“如果决定进入幻梦池，请顺着右边的楼梯上二楼；如果不去，只需轻轻推开我来时的那扇门即可。”沐风的声音温柔而优雅。一阵微风吹来，吹迷了千和男子的双眼，沐风也消失不见。

4、抉择

千和外来者矗立不前，外来者很是郁闷，颇有微词，和千攀谈了起来。千得知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受人绑架，逃脱之后误打误撞进了无欲村，家中不仅有娇妻，儿女和爹娘，还有殷实的家业。外来者讲着讲着，泪眼婆娑，愈发坚定起来，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朝着宫殿大堂深处走去，推开了门，走出了大堂，走向了他自诩为拼命出村的大道。

千犹豫不决，他从来没有如此纠结过，一路走来，他坚定地想走出大山，迈出人生的岔路口，他才发现，山外还有山，村外还有村，他开始怀疑自己出山出村的目的了，为的啥，图的啥。外面的世界也变得不那么真切，他前脚刚出来，可似乎又进入了另外一座充满枷锁的樊笼，虽然这樊笼里繁华无尽，欢乐无穷。

千怔了怔，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顺着楼梯走了上去，眼前是像深渊一样的幻梦池，烟雾缭绕，如梦如幻。千转过身来，两眼一眯，往后一躺。

醒来的千转了转眼珠，看见自己身着白色的锦衣大褂，还镶嵌着和田玉和如意结，寻着街道上跳舞的姑娘，不自觉地跟着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