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有这样一段形容思念心上人的对白:
“何为思念?”
“日月,星辰,旷野雨落。”
“可否具体?”
“山川,江流,烟袅湖泊。”
“可否再具体?”
“万物是你,无可躲。”
将思念具体化,无非像那句形容喜欢一个人的话:即使遮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李建在故乡山川里唱:“此刻灯火辉煌多想与你分享,却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
故乡在我们快速长大的步伐中缩进旧时光,像父亲微驼的背,母亲斑白的鬓角,它悄无声息,却在我们背井离乡的日子的无孔不入。
这种近乎于祭奠的思念,有时候虽然白天不曾言说,但在深夜忽然惊醒的梦中,真的会让人落下泪来。
像是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终将要呱呱坠地,我们终将会离开故乡筑起的温暖巢穴,一步步走向外面的世界,身披铠甲,单枪匹马。
02
星期五那天,我回家乡办理贷款。
儿时的记忆太过琐碎,辗转过三个小城市的四所小学,似乎每个地方都能称之为我的家乡,而这里不仅仅是我户口本上方方正正印着的铅字,更是我记忆最为深刻悠长的地方。
邻座是一对母子,男生戴着黑框眼镜,下巴冒出青青的胡渣,脸上挂着青涩的模样问身旁的女人,
“妈,坐车可真累啊。”
女人摩挲了一下男生的胳膊莞尔笑道:
“这才几个小时啊,你出去读书,可有更多的路要走,更多的车要坐。”
听他们聊天,男生今年刚满二十岁,准大一新生,开学就要去青岛读书了。
他们还在小声讨论到底是哪条河汇入了傍着青岛的黄海,女人又嘱咐儿子出去读书要注意的种种事项,男生有些没耐心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突然想到三年前的我,那时候父母陪着我坐在西行的列车上,对面正好是同校的一位学长,他热心的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大学的生活。岁月总是这样不饶人,同样的情景年年都在上映,而景中的人早已不同。
自己刚触摸到世界的棱角时,多盼望远行。
就像独木舟在忽如远行客里写的一样:“灵魂刚长出来的时候,你总想往千山万水去,往更自由的天地去。”
那时候的我啊,恨不得不让父母送我去上学,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留给大学,我受够了耳边的唠叨,走厌了出租车刚过起步价就走完了小镇的那条纵贯南北的沥青路。
那时候,感觉自己像一只急剧膨胀的气球,迫不及待有一场风的到来,甚至扬长而去之时都不愿有一声道别。
人民日报在给新一批大学生的文章里写到:“把故乡藏在身后,单枪匹马闯生活。”
有多人是在后来才懂,为什么要“藏”而不是“放”,为什么是“闯”不是“过”。那个明明一直站在你身后的方寸之地,在后来无数年月里,从此只剩冬和夏。

03
朋友圈里一位女生发了条动态。
她说:“无数遍问过自己,究竟为什么来到空空如也的城市,亲人朋友老师都相距那么遥远,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都那么生疏,没有期待没有惊喜,以前觉得科技发达交通很快,一切都好解决,其实不然,距离只会让你一个人承受所有。”
谁都不擅长离开,都也是在无数次离开后才懂得怎么让眼泪倒流回心里。
成长不一定要以离开故乡为代价,但离开故乡,一定是一个人成长最快的方式。
网上一条日本广告视频道出了离家的心酸,三个年轻人离开家乡独自到东京生活,从懵懂无知到最后的游刃有余,在他乡,收到了父母亲人最真挚的祝福,或许我们都是在踏上火车那一刻才懂得,启程那日之后,要不断奔跑。
以前的自己是个讨糖吃的小孩,想去那更远的地方去闯闯,扬着头站在故乡面前说:
你看,我混得好不好,做得棒不棒?
故乡啊,她沉默的笑着。
人生不可欺,尘世不可期。
你风尘仆仆回去看她,可总有做不完的事,总有走不尽的路,你尴尬的拍拍尘土说:
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故乡啊,依旧沉默的笑着。
而你呢?
在午夜的热风里泪流满面,那个渴望自由的灵魂现在想回来了,却发现,一去不返的不仅仅是滚滚江水。
04
电视节目朗读者中,白岩松提到故乡情节时这样说:
刚到北京那几年自己工作很忙,尚未对故乡有何牵挂,直到有一天,他与腾格尔等同乡聚在一起,一帮人心照不宣的弹琴,起舞,吟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嚎啕大哭。
在内心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你明明觉得你已经和她毫无瓜葛,而那块小小的结痂也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化,可当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他也有相似的伤疤。
柔软有人触摸,心事有人明了,你终于明白,原来那个叫故乡的地方早已深入你的四肢百骸,她是你与陌生城市格格不入的蹩脚方言,是你受了伤也无法改变的实诚和好心肠,是你想吃个酣畅淋漓的巷口的小吃摊,她静静流淌在你远行的身体里,用沉默告诉你,无论走向哪里,你总有归属地。
曾经迫不及待逃离的地方,如今只能以过客的身份去见她。从下车到再次踏上车,我只停留了三个小时。
出租车依然是黄蓝相间的漆皮色,司机们摇晃着被日光晒得黑黢黢的左臂招揽生意。街道不长却齐齐整整。那家我喜欢的米线店还开着,还是那对身材微胖的夫妻在忙着翻炒,消毒筷子的柜子摆在原处,桌子上滴落的油渍像是我昨日翘课来吃时洒下的一样。
回忆和现实交叠,如果说这世间一切都老得这般快,一切都在电石火光间变化,故乡便是刻进电影胶卷里的旧画面,街角的奶茶店还开着,七元一杯的奶茶和十七岁夏日的味道一样,放学那条路上左数第三个路灯还是坏着,泛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学校对面商店里的雪碧还是摆在冷藏柜的最下方,被百事的易拉罐挤得歪歪扭扭,而年少的我们最喜欢将它抽出来,拧开瓶盖就着冷气喝个酣畅淋漓。
白岩松还讲了一位他老友的故事,这位朋友常年在国外,每逢回家乡时,刚下机场取完行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直奔他平常总去吃的那家牛肉面馆,要了两碗,吃了一碗半,再心满意足的回家。
王小波在文章中写:老华侨回国,听见北京姑娘用正庄京片子骂人,又惊又喜,虽然被骂,也爽快得很。
原来爱家乡,首先爱的是家门口的那碗牛肉面,爱那句你熟悉的方言。
这大概是故乡之于我们最温柔之处,你明明漂泊如尘,却在转身之时看到她静默在原地。
像是小时候放学后家里亮着的那盏灯,无论你归期多远,她始终亮着。

05
离开的原因有很多。
生活的地方贫穷落后,有人为了谋生;外面的世界机会多又精彩纷呈,有人为了谋志;不想平淡如水度此生,有人只是想去看看更远的世界。
操着家乡方言的汉子背着所有行李踏上离家的列车,一步三回头悄悄抹眼泪的学生走进候车室,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看着万家灯火升起只能对着手机说声对不起。
当故乡变成了起点,我们就真的发现未来没有了终点。
去感受一座城市的冰冷、粗粝或黏腻,改掉自己喜爱的口味,学会独自承受所有。
那个叫故乡的地方,就让它静静地藏在身后,笑看我们和这个生活周旋,你要记得她在哪里,记得她所有布局和秘密,哪怕最后,真的变成远行客,隐匿在茫茫人海中,但始终有一个地方,能够让你在深夜梦中惊醒,在繁华热闹的街头泪流满面,能让你有走下去的勇气。
回头的地方越清晰,向前走得越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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