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书生（5）

【手足与衣服】

也许他早明白这些，但我能明白这些，他是功不可没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知早恋不对，荒唐，甚至胡闹；他却支持他的好兄弟，凯特，去追我的一个姐妹：丽娜。

那是高三第一学期刚开学，我们刚搬进高三教室的第三天，丽娜收到一封信，求爱信：

丽娜：

我痛苦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你，夺走了我的初恋！

我很早就开始关注你了，你的一言一笑，都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好感，有时候，就是做梦也没法忘掉那种感觉。书生说，我是在暗恋你。我几度深省之后，不得不承认，是这样的。我的脑海里，你已经留下了深深地刻痕。那或许是痛苦的开端，所以我怕。但是我明白，逃避终究是不行的。所以我选择坦白。

我告诉你这些，你也别忒惊讶。在你们的眼里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可是，我的心中也有情啊！不图太多，咱做个朋友！好吗？

                                            凯特亲笔

                                              2005年9月4日

看信的时候，我和丽娜在一起，看完我们的第一感觉是那信很可能出自欧阳新月之手。那种平中显奇正是他的风格，还有就是，那个跟女生说话都会脸红的凯特，怎么会追丽娜呢？丽娜让我去问欧阳新月，我就去了。

“欧阳克！又没事找事干了？”

“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他放下《智慧背囊》，睁大眼睛看着我。

“丽娜的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

“是！”我正要说话他就抢着说，“但绝对出自凯特的真心。”

“凯特真的会对丽娜有兴趣？！”

“你可以怀疑我用词是否太夸张，但你绝对不能怀疑凯特的感情。”

“可是……他们……你应该知道是不可能的！”

“要不然我不会帮他写信的！”

“让他知难而退，死了那份心，然后好好学习？！”我似有所悟。

“帮他赶走心海那层泡沫，让他尝尝海水是苦的还是甜的。”

“是咸的！”我想开个玩笑。

“其实啥味儿都没有！”他继续翻他那《智慧背囊》。

我还是不能相信那信出自凯特的真心。但那字确实出自凯特之手，我偷偷拿他的作业本对照过：一摸一样，很小，但又不秀气，象小鸡抓过的脚印，很难辨认。但信上的字比作业上的认真多了，好认多了。

于是我们让阿英去问凯特。阿英回来说，他看不出啥破绽，那信50%的可能性是真的出自凯特真心。

于是，丽娜决定自己找欧阳新月问清楚。就那么巧，在吃饭回学校的路上，碰到他了。

“喂！欧阳克书生！”丽娜过去指着他说，“说！那封信到底是咋回事儿？”

“你跟谁说话呢？”欧阳新月抓住丽娜手腕儿，把手推开，“客气点儿！”

“到底是你写的还是凯特写的？”阿英补充说。

“我都说过啦！我是替人拟稿，抒人情思的嘛！”

“不可能！”丽娜打断他的话，“两年多了，我从没和他打过交道，连他的真名我都不知道，你们叫他凯特（cat),我也就那么叫，他怎么可能对我有那种意思呢？”

“说实话，这也是我纳闷儿的地方。”欧阳新月边走边说，“你到底有什么好？啊？能让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迷住心窍，换了是我……”

“换了你怎么样？”丽娜追问。

“应该早些时候给你写信。”

我以为他又要说啥玩笑话，都做好笑得准备了，他却说了那么一句，有点儿失望。

“为什么？”阿英问道。

“早些时候，丽娜不是正长青春美丽疙瘩蛋儿吗？”

“是啊，那又怎样？”我随口应了句。

“如果那个时候被你拒绝了，”他指着丽娜的脸说，“我就可以这么想……她那脸本来还可以，可是长了痘痘之后呢……像烙铁烙过没烙干净的猪屁股。太难看了，这样的家伙，不要也罢。”

哈哈哈…………………

我们被逗得哈哈大笑。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丽娜又气又想笑，追着欧阳新月就打。她哪能追得上，何况欧阳新月又是鬼机灵。气急了，丽娜从地上捡起一个鸡蛋大的石头在手里，喊道：“欧阳克，你给我站住！否则我把你打成残废。”

“欧阳克本身就是残废啊……好像……”阿英对我说，她说的是真正的欧阳克，被黄蓉打残废的那个。

欧阳新月真的停住了。我们都以为丽娜不会打他的，可有些事就是那么出乎意料。丽娜还真把石头朝他扔了过去，准确度，没有7环也有6环。

“哎一哟！”他应声蹲了下来，“你……你咋那么黑心呢？”

我们本来都在笑，但见那情形，觉得挺严重，都过去看看清楚。

“打哪了？没事儿吧！”丽娜也过来了，“让我看看。”

“不让你看。”他挣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朝教室走去……

我们在后面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比他更难受。

可巧的是，在上教室的斜坡道上，遇到了班主任，他问，“书生他咋啦！？”

“我用石头吓他，不小心真打上了，”丽娜低声说，眼圈儿还红红的，“还不知道打哪儿了，他不让我们看。”

对了，说了这么久，老班都叫他“书生”了，还没说“狂书生”着名号的来历。其实，是因为他的一次作文，写农村学生对上大学的愿望的话题作文。那次他写的很好，被老师当做例文给大家读了，还分析了。那篇文章里他写了个题记----

罢也难，

续也难，

狂书生，一声长叹！

自那之后老师大都叫他“书生”，我们呢，觉得“欧阳新月”太长，“欧阳克”不雅，也都改口叫他“书生”。当然，偶尔也会叫他“欧阳克”。他呢，自称“狂书生”，但他自己也说，他也没什么好狂的，所以很乐意别人叫他“书生”。

“书生！”老班喊住他，“打在哪了？我看看！”

“什么打在哪儿?”他听到后却跑了过来。

“你的脚………”老班指了指他的脚，“刚才……不是……”

“没咋啊？”他还专门蹦了几下，“好好地！”

“那……”老班忍不住笑了，“没事儿……就回教室去吧！”

“欧——阳——克！”丽娜追得书生满教室跑，就是追不上，“你个王八蛋，让我在老班面前丢脸，我今天要把你真的打瘸了！”

“行……行了啊……”书生跑了五六圈，扛不住了，气喘吁吁地喊，“这么多同学写作业呢，你追我事儿小，不能影响别人吧！”他似乎故意把“追我”俩字儿强调了一下。

“那……你……你说……咋办？”丽娜也累了。

“只要你不追我，怎么着都行！”我这次听明白了，他确实在强调“追我”俩字儿。

“我……不追上你……就……打不着你，骂吧，又说不过你……那你说咋办？”丽娜似乎还没听出来。

“你以为你追上我，我就会让你打吗？没门儿！”书生坐下说，“该追的人你不追，非要来追我！真是的！”

“你无聊！”丽娜终于听出来了，“你简直就是地痞无赖加流氓！”

“你咋能用我的口头禅来骂我呢？我申请过专利啦，以后再用……得付钱！”书生又开始耍嘴皮子了。

丽娜狠狠地看着他，许久，不知道说什么，也就算了。

可凯特的信，回还是不回呢？

经过我们姐三儿商量，决定回！信的大体内容是很抱歉，让凯特的初恋落空了，但是朋友当然是可以做的，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而且丽娜已经有了“意中人”。

这封信是凯特和书生一块儿看的，看完之后，书生就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而凯特呢，可能是看看信，再想想白天的事，就怀疑那个“意中人”就是书生。书生似乎从凯特的眼神里感觉到什么了。

书生和凯特都沉默了……

凯特——书生曾经到哪儿都一块儿的“兄弟”，没再搭理他。就是说话每次也不超过三句，充满冷淡不说，有时候还有火药味儿。说明什么？所谓的爱情都是自私的。但书生也是无罪的呀。

“戴颜，你说我应该咋办呢？”他似乎是第一次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吃惊之余，我深深地感觉到他的无奈。

“这个……”我也不知道说啥好，“我……我也不知道。”

“凯特太天真了……”他又双手抱住后脑勺，靠在后面的桌子上，怅怅地叹着气，“……为了，所谓的爱情跟兄弟翻脸，他会……后悔的。”

“随他去吧！”我随口说，“时间一长就没事了。”

他没吭气，只是叹气、皱眉、梳理头发……

后来丽娜听我说起，她冲到凯特面前：“你是不是因为我，和书生绝交了？”

凯特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我们还小，现在！做事都是一时冲动。你现在的成绩很好，你也看到了。那些谈恋爱的人，成绩是直线下降，你也是看到的。我不想骗你，更不想骗自己，我不喜欢你，喜欢的也不是欧阳新月。你有必要为这个跟朋友翻脸吗？你要是那么小气，那咱们俩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真是的！”

丽娜一口气把话说完，没给凯特说话的机会，凯特的脸色变了，很难看，他是在沉思还是在沉默，不得而知。但当丽娜生气地走了，他眼神里有些悲哀和无助。

那会儿，书生的处境很尴尬，同学们都知道因为丽娜，凯特和他翻脸了。他依旧和其他同学玩笑打闹，但一向有些孤僻的凯特自然有些孤单，让我的同情油然而生：爱，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高尚纯洁的，为何偏偏能把友情赶出家门呢？我将来还恋爱不恋爱呢？

一次，我问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让我去找凯特拿日记看，我要来看了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原来凯特还真的对丽娜动心思，有八个多月的历史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儿。”我摇摇头说。

“我当时看他的日记，也是相当惊讶！他问我怎么办，我就帮他写了那封信。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有句日本谚语说的对：“谎言虽无腿，却有一双可恶的翅膀。”坏消息也是这样，这件事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老班耳朵里。一天晚上，自习课后，书生被叫了去……

“书生啊，最近班上是不是有人有谈恋爱的倾向啊？”

“没发现啊！”

“那你的那个叫凯特的朋友，最近咋觉得怪怪的呢？”

“这段时间我们没在一块儿，我没太注意！”

“据我观察，觉得你也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儿？”终于到正题了。

“没有啊！？只是最近老失眠，白天精神提不起来……”

“那可不行啊！现在是一轮复习，基础得抓牢。否则二轮复习没法弄！晚上要想办法睡好觉才行。”

“我每天晚上都数绵羊，有时候能数到几千只，就是睡不着！”

“没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必要吧，可能现在的气氛太紧张了吧!我这十几年来晃荡惯了，陡然，这么多做不完的作业，那么紧张的气氛，让我真的安静不下来！……习惯习惯应该就好了。”

聊完，回教室时，大家都在看书，他忽然推开门进来，大家先是一惊，尤其是那些没看书而在干些乱七八糟的同学，见是他，都说笑起来。

“老师来了……”他声音很小，但口型做的很到位，大家都听明白了。

“今天晚上老师再来讲题，我们就把他赶出去，大家说好不好？”一个在玩手机的同学以为书生在开玩笑，就故意喊了一句。

“好啊！”虽然只有几个人应和，但声音蛮大的。

“你们干啥啊？”老班推门而入，“上自习就上自习，有啥好吼叫的呢？”

顿时教室一片安静。

老师转了一圈就走了，书生问凯特：“老班找你谈话了吗？”

“找了啊！”凯特连头也没回。

“那……那你……”书生紧张起来了，“你把你那事儿说了没有啊？”

“说了，我把日记本都给他了！”

“我靠！你个王八羔子！他找过你……你杂不给我透露一下呢？刚才他问你的事，我还拼命地帮你瞒着呢！”书生说着站起来要打凯特，见同学们都看着他，不好意思再闹，悻悻地坐下了，指着凯特说，“你……你害死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