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园(二十三)栾瑾

作者: 少鬼无忧 | 来源:发表于2020-04-06 00:03 被阅读0次

    虽然在郑妃的苦劝之下,留了陈姣月一条性命,但也是幽禁冷宫,永无天日。

    阿嬷也觉得与其让她这么轻易地死了,不如让她活着受苦。

    栾瑾本来就不受许妃待见,暗中依附陈妃,现在陈妃倒台,她失了依傍,希望元蘅念着旧情把她调到揽芳斋做事。

    元蘅把她骂走,说栾瑾害我和季丘在先,还顾及什么姐妹之情。

    我暗暗喟叹,她现在的样子,多像当初的栾瑾。因为我和子鸢有隙,而我比子鸢有前途,栾瑾便孤立了她。现在元蘅骂走栾瑾,不也是同样吗?

    先前的元蘅我其实并不讨厌,她不会做忘恩的事情,她会挑拨别人来做。也许这算一种贵族气质,连做坏事都带着点不要脸的原则。

    但是现在,元氏满门的性命,主战派的标签,没有廉耻的借种,解忧馆的冤魂,渺茫的前途,终于压得她变成了另一个栾瑾,除了不易叛变,因为她的身家性命,全部运于我掌中。

    那么栾瑾应该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客观地对她的容貌、性情、才学、背景一一评价,慢慢推敲着怎样扬长补短。

    我跟腊梅和子鸢打了招呼,把栾瑾约到藏书阁闲置的库房,这些库房是当初整理六国文字的时候添的,因为往来竹简太多,无处堆放。后来这项工作完成,库房就闲置了下来。

    库房里有些昏暗,我点起一支蜡烛,回头温厚笑道:“阿瑾,好像从训礼堂出来以后,我们很少见面吧?”

    她本来是为了求我在元蘅那里说几句好话,或者走郑妃的路子,但是眼下,空气里带着微微尘霾,摇曳的烛光映着我的脸,整个库房被一种诡秘温馨的氛围所笼罩,那是我带来的氛围。因为诡秘,那温馨也带着一种疏离;又因为温馨,那诡秘也带着一种魔力。

    她有些局促,本能使她想要离开这里,就像知道要陷落在这里一样。

    我走近她,笑道:“坐啊。你好像有点怕我,是因为姜汤的事情吗?”她咽了咽唾沫,半从半怕地顺着我一并坐下。

    我慢慢地说:“不是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吗?季丘是个实心人,说她不怪你,我呢,也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我把手轻轻覆在她手上,她无力似的没有避开。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施恩似的开了口,她刚微微松了一口气,我倾身凑近她,只隔了两寸,唇角轻勾:“可我想知道理由啊。”

    烛光从下而上映着我的脸,我知道我看起来一定像个幽灵。

    我把蜡烛缓缓放下,她才能惶恐地张口想要回答,却又梗住。因为我用力抓起她的手,迭声问:“是因为妒忌吗?还是因为害怕?还是有人逼你?”

    我凑近她的耳畔,低低道:“一个人要害另一个人,难道不需要理由吗?”

    她完全被拿捏住,微微颤抖着偏头想要看到我的神情,却是面无表情。

    我缓和了一下节奏:“我听说你在许夫人那里过得并不好,怎么?觉得是因为我?”

    我顿了一下,淡淡道:“元蘅那边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

    她怯怯地纠正了一下:“元美人。”

    是啊,虽然我给了她如此大的压迫,但是她心里,元蘅是美人,我仍然是宫人。

    “是啊,少使,长使,良人,美人,”我慢慢数着,“再过几个月也许还能做上夫人。”

    “可是,一个人真能一帆风顺吗?”我朝她道,“就在几个月前,元家全家被打入主战派,她去玉泉宫下跪的时候,你在场吗?”

    我叹道:“如果不是有这个孩子,她现在过得连你都不如,可如今已经做到美人了,所以人的际遇啊,真是瞬息万变,难以捉摸。”

    “你还记得子鸢吗?哦,对,刚才还是她安排你进来的,她也扣着一个主战派的帽子,被打发在浣衣局做工,我看见她的时候,天寒地冻的,手上的创口还没结痂,就要泡在浸了草木灰的冷水里,哪像现在,书墨飘香啊。”

    我看着她,忽然发笑,甜蜜蜜的口吻既像孩子又像宠溺:“阿瑾哪,我可只教人生,不教人死啊。你要是过得不好,可以来找我帮你,要是怨上我,那我可多委屈呢。”

    她被我说的完全回心转意:“是栾瑾错了,求姐姐教我。”

    “阿瑾,”我双手握住她的手,“这几个姐妹里呢,我本来不算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性情,而是因为你是庶出。”

    她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我缓缓地说:“一个人的出身,会带给她很多东西,但我并不是嫌弃你,而是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的阿姻。”

    栾瑾抬头:“阿姻,也是庶出吗?”

    “阿姻是我的堂妹,她亲娘死得早,我二叔的妻子是相国的嫡女,对阿姻自然不待见。”

    “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我也许体会不到,但是看在眼里。有一天,我就拉着她的手,”我拉起栾瑾的手,“对所有的人说,你们不要把阿姻当成这里的客人,要把她当成我的亲人。我没有姊妹,希望把阿姻当成我的妹妹。”

    她憧憬地看着我,我问她:“你嫡出的姐妹是什么样的呢?她们对你好吗?”

    “她们,也没有好,也没有不好。我们……不怎么说话的。”

    我大概明白了:“她们在阳光里,你在影子里,是这样吗?”

    这个比喻让她动容,她把自己缩得小了一点,点点头。

    “有时候真觉得,一个男人娶那么多女人,却又有嫡庶之分。如果不能对每一个子女好,又为什么要把他们生下来?”我接着道,“我父亲只娶了我母亲一个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嫡庶之分,没有谁会站在我的阴影下,因为我就是太阳。太阳底下的一切都是亮的。但你不同,你的一切要自己挣。”

    我偏过头,举起蜡烛,朝烛焰吹了一口气,烛火立刻亮了数倍,照得我们周围一片光明。“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很累啊?”

    “阿瑾,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看待自己,但是在我心里,你并不比别人低贱,你并不需要看人脸色,你只是习惯了,不敢跳出以前的阴影。可是你能永远依附别人吗?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做奴婢吗?”

    蜡烛突然熄灭,库房里显得比进来时还要暗,隔着烛烟,我们互相看不清面容。

    “借来的光辉永远不是自己的,如果你想高飞,必须有自己的羽翼。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从少使做起。”

    烛烟散尽,她缓缓向我叩拜。把一块璞玉打磨成绝世佳人并不难,但是要把栾瑾端上秦宫的宴席,得先让她脱去一层皮。

    “这个名字不好。”

    “栾瑾……”两个字都是火系,却又都给人一种内敛的感觉,加重了“礼”的性质。但是“礼”这种东西呢,是贵愈上,贱愈下,反而更加重她身上那种庶出的局促感。

    “换成'景'字如何?”木系,木能生火,衬得姓氏都多了些光彩,像是鸾景,富贵光明。

    “景,京中之日,你也会成为太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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