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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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二天,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公司时,眼镜陈老远嘚瑟着双腿幸灾乐祸地朝我走过来,然后貌似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知道你们队业绩为什么老上不去吗?”
我停下脚步面对他,表示愿闻其详。
“因为,你在用一群猪爬树。”他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闪着想要全世界给他鼓掌的兴奋的光。
我挑了一下眉点头道,“多谢提醒!不过我很快就会把猪变成狼。”
老黄是个十足的权术高人,让我和眼镜陈做“左右丞相”,互相制衡,互相竞争,我们表面客气,暗地里明争暗斗,互为螳螂与蝉,老黄是黄鹰在后。
由于是后来者,两个团队分组时,眼镜陈挑走了销售精英,组建了个“如虎团队”,而我队剩下的虾兵蟹将,要么是新人,要么是胸无大志的关系户。这让入职半年来,我带领的团队都以惨败收场,让我颜面扫地。虽说有后台,但是任何企业也不会养闲人和无能之辈。
我不无懊恼地来到我们组的办公区,果然看到了我的那群不务正业的“猪”。
张慧慧正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每天除了接待客户的讲解带看时间,她大多都在对着镜子捯饬她那张快要成妖的脸。
赵普低着头迷恋地刷着手机视频,不时传出一阵耸人的经过压抑声效处理的放肆笑声。
胖李带着耳机,哼着不明靡音,时不时从口袋里摸出个不明物快速塞进嘴里,典型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孙萍红着一双灯笼似的眼睛,不用说又跟男朋友吵架了,想嫁人家不娶,哭有什么用!
冯大伟,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讲解词背了一个月了,每次给客户讲解都卡壳,“就就就政府规划前景而言,此处的升值潜力巨大,巨大,嗯……”我就纳了闷了,大学是考上的吗?
我“啪”的一声把文件夹摔在桌子上,才成功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上季度羞人的业绩,就没有对你们未泯的童心有丝毫的摧残吗?”
“不是头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限购政策这么严,银行利率那么高,市场冷清业绩差也是在所难免的。”胖李只在吃上不需要任何理由。
“同样的市场,为什么人家能做好?知道人家说我什么吗?在用一群猪爬树!”
赵普立马蹿起来道,“谁?谁说的!眼镜陈是吧?靠!看我不把他脑袋卸下了当球踢。”
“停!按捺住你的兽性吧!不想让人比作猪,就拿出点狼的气势!下季度目标比上季度多定30%,具体到个人,完不成都TM给我滚蛋!”
我转身离开的当儿,听见身后小声议论:
“头儿真生气啦!快快,工作,工作!”
“不会相亲失败受什么刺激了吧?”
“多30%啊!要命啊!”
中午,盛伟军发来视频的时候,我正头痛欲裂的坐在椅子上发呆。早上给她拨电话时突然意识到巴黎那边还是半夜,又赶紧挂了。
“怎么了亲爱的?哟,怎么这么憔悴,你不用为我这么拼命的。”
“你也好意思,自己跟白马王子外边风流快活,把我推火坑受罪,早晚被你爸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你等着,我让老黄给你休年假。”
“拉倒吧!你是嫌我死的慢还是想让他吐血。”
“哈哈哈,想想老黄那张憋的母鸡要下蛋的脸我就特兴奋。”其实老黄才三十五,每次被盛伟军气到暴跳又无可奈何,所以我铁定他有严重内伤。
“对了,跟你说个正经的,陆昀庭回来了。”
“啊?啊!天呐!”我努力保护着耳朵,“我没听错吧?见过面啦?”
“没呢,他妈打电话来,约我明儿见一面。”
“他妈?什么狗血剧情?啊!不会是……遭报应了吧?”
我没说话。过了良久,她又刀子嘴豆腐心地说,“唉!希望,没什么其他事,当年或许他也有许多不得已吧。”
我们都知道,即使曾经有再多的怨和恨,我们最初的情谊依然无法割舍。我,盛伟军,陆昀庭,张大刚,我们的青春是一个整体,是一本缺了谁都无法完整的书,只是这本书太过仓促。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高一开学的第一个早晨……
02
当我满头的小辫子变成了齐耳的短发,乳液滋润下的脸蛋褪去了高原红,穿着时尚的连衣裙站在新学校金光闪闪的牌匾下的大门口,仿佛置身于通往极乐世界的入口:白色的教学楼,绿色的操场,红色的跑道,蓝色的单杠,在苍翠的柏杨的掩映下的笔直的街道,都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下。更重要的是还有一群生龙活虎的象征着青春年少的蓬勃生命!
高一四班的教室在三楼中间的楼梯旁。一位温润尔雅,带着黑边眼镜的男老师拿着点名册站在教室门口,过来一位同学,他问清名字,然后指定在教室里的座位。
“裴洛嘉,对吗?”声音洪亮充满磁性,我正纳闷他怎么一下就叫出我的名字,他接着说道:“一朵来自祁连山的雪莲花儿。”笑得和蔼可亲。
我羞涩地点头。
“坐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
“谢谢老师。”我毕恭毕敬地行个礼,走向自己的座位。
刚坐下,前面一头短发,不仔细看很难判断性别的女生扭过头来说:“有人说你长得像赤木晴子吗?”
“赤木晴子是谁?”我在脑海里搜索着鲜知的几位日本女星。
她睁大眼睛盯了我数秒,“你是从外星来的吗?”那个时候《灌篮高手》在这个城市的中学生中几乎无人不知。
“我不久前来自祁连山的西部藏区。那里和这里很不一样。”
“噢,怪不得。”她又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笑笑说:“我叫裴洛嘉,你呢?”
“盛伟军,很高兴认识你。”她很官方地伸出手与我握握。
这时,一个高高瘦瘦,头发几乎遮住眼睛,嘴里嚼着泡泡糖的男生大赤赤地坐在我旁边。
“陆昀庭,给北京长点脸啊,别吓到你身边的藏族同胞。”盛伟军说,他们显然认识。
浓密的眉毛高挑,深邃的眼睛炯炯,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瞬间放大在我眼前,一个大大的泡在他紧抿的双唇间“啪”地爆开。
“你怕我,藏族同胞?”痞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丹珠的教养告诉我:远离!
我皱着眉头后仰,用一根食指厌恶地把他的头戳开。然后,我看见从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位清秀白净、妖娆妩媚的——男生,一扭一扭旋转着风一样的飘过来坐在我后面的位置上,吧吧的就开始抱怨:“哎妈呀,热死了,热死了!”
见我看他开口道:“姐们儿有扇子吗?”
我笑着摇摇头。
盛伟军扭过头道,“我说姐们儿,你是bay还是girl?”
“我叫张大刚,你猜。”男孩不紧不慢地说。
盛伟军刚喝的一口水,为了不喷到她同桌身上,憋得尽数从鼻子里溢了出来,呛得眼泪横流,缓了半天才道:“你这名字太有杀伤力,问题是跟你的人放一起也太分裂了吧!”
“讨厌——”张大刚拖着长音,手一掐腰,瞬间风情万种。盛伟军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之后我们几个哈哈大笑。
陆昀庭看看盛伟军,看看我,再看看张大刚一脸的不肖,“你们的女人的世界还真难懂。”
“去你的!”张大刚娇嗔地推了他一把。我们又笑。
张大刚的同桌是个胖胖的女孩,无比圆润的身材,无比圆润的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倒是很热情地打招呼,“大家好,我叫刘太莲,你们都叫什么?”(张大刚刘太莲,绝配啊)
“噗!”盛伟军这次真的没忍住,一口水全喷在她同桌的脑袋上,一双愤怒的眼睛充满火焰般瞪向盛伟军。
“冲你丫态度,我不道歉!”盛伟军扬起下巴回瞪过去。
我赶忙掏出手帕递给那男生,“要不,你先擦擦?”男生瞥了我一眼,没接,愤愤地走了。
陆昀庭从我手里拿过手帕,擦溅在他桌子上的水,留给我一张欠揍的脸。
丹珠的教养告诉我:要忍!
03
十六七岁的孩子,没有成年人的稳重也没有孩童般的胆怯,大都是个见面熟。大家前后左右地相互认识和自我介绍,教室里由一两只蚊子很快变成上百只蜜蜂在叫。一上午就在这“嗡嗡”声中过去了。
午休铃一响,盛伟军便扭过头问:“中午回家吃饭还是去食堂?”
离家虽然不远,但裴启明整日忙得白天不见黑夜,钟楚爱也整日难得一见,萝卜被送去周托儿,回去也是我自己。
“食堂。”我毫不犹豫。
“那一起吧。”盛伟军提议。
“我也要,我也要!一起吃。”张大刚迫不及待地宣布。
“你男生女生啊?”盛伟军睨视他。
“你女生男生啊?”张大刚反驳。
我笑。
餐厅成排的桌椅上方几台大功率的吊扇正呼呼地转着,却依然吹不去初秋正午的闷热与焦躁。而比天气更热火朝天的,是打饭窗口前如火如荼的火拼大战。同学们如听到了冲锋号的战士,举着餐盘高喊着朝窗口蜂拥而至。耳边充斥着:一碗米饭一个青菜一个宫保鸡丁;两个馒头,一碗蛋汤,一份茄子;别挤啊,热汤热汤,借过。窗口内的师傅手里勺子翻飞,脚下马不停蹄,头上挥汗如雨,口里应着:青菜,鸡丁,米饭,走了您!中国人不爱排队的恶习,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在人群的外围看得目瞪口呆。
“吓傻啦?这叫饭不抢不香。”盛伟军捅了我一下,“去那边占个位儿,餐盘交给我。”
张大刚也撸起袖子说:“让哥去给你杀出一条血路来!”
“就你那小身板儿,别被当蚂蚁踩死喽。”盛伟军损起人来毫不留情。
“哼!”张大刚甩了个大白眼杀入人群。
打饭的人群很快从战场上撤下来,加入抢座位的后期斗争。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任务有多艰巨。我不停地向人解释:“对不起,这有人了。”“不好意思,已经有人了这里。”一个赖皮的男生在我说了两遍之后仍充耳不闻,厚颜无耻地坐在我对面就开始狼吞虎咽。我正无计可施,盛伟军端着两个餐盘过来,“咣”的一声踢在餐桌腿上,“都说有人了,他妈的没听见啊!”
那男生看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嘟囔了一句悻悻地走了。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
盛伟军打了两荤两素四个菜,我俩和着吃,她把一块红烧肉夹到我碗里说:“多吃点肉补补,看你瘦的。”
当我第二次把肉放到嘴里,张大刚咧咧嘴说:“吃那么肥长那么瘦,你对得起那死去的猪吗?”
盛伟军把一块土豆放嘴里说:“猪说它没意见,你这只吃素的羊叫唤什么?”
张大刚盘里是青菜,鸡蛋,土豆丝,我夹起一块肉放他碗里好心地说:“你也吃。”
“啊,啊——”张大刚像吃到苍蝇一样尖叫连连,惹得整个餐厅的人都好奇地侧目。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问他,“怎么啦?”
盛伟军也手扶着额头怒道:“你要死啊?”
张大刚的表情都要哭出来了:“人家,人家回民。”
我和盛伟军同时看向对方,随后我赶忙把猪肉从他碗里夹出来扔到桌上,一脸的惊慌与忏悔。
半天,这厮“噗嗤”一声笑了,来了句,“逗你玩呢。”
“我靠。”盛伟军翻翻白眼。而我,很想把手中的这碗饭扣到他脸上。
陆昀庭慢悠悠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唯一的空位上,餐盘里的饭菜一口没动,嘴里衔着插在可乐瓶里的吸管,吹出一阵恶心的咕嘟声。
“哟,陆大公子今天怎么有空体验民情?”盛伟军奚落道。
“品鉴品鉴新学校的伙食,怎样?”
“结果呢?”
“真他妈不是人吃的。”
“陆昀庭!!!”他引起了众怒。
昔日喜相逢,他日各西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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