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早就想给乔姥姥写篇文章了,其实去年已经动笔写了开头,但终是世事琐碎,耽误了下来。再者写篇文章也实在不好写,我对乔姥姥知之甚少,脑子里只有一种温情脉脉的感觉,却不知如何流诸笔端。
乔姥姥是妈妈的保姆,妈妈管她叫乔妈妈,我于是就管她叫乔姥姥了。她是上海人,不知是何缘故,早年飘落来了北京,结识了我的姥姥。我姥姥是山东人,骨子里有那么一股子豪爽和倔强,也许是同在异乡为异客,她们过着紧缩的日子,互相帮衬着。
“苦呀,真是苦。”姥姥回忆说。
后来姥姥帮乔姥姥张罗了工作,开小饭桌看孩子也算是一项贴补。
其实那些陈年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都是我看看那辈人口中“我们年轻的时候”,如今这辈人都老了,塌了,接二连三的走了,又有谁还会记得,还能够诉说呢?
2.
我对乔姥姥的印象不在脑子里,而是在嘴里。对她的音容相貌不甚记得,对她的厨艺和味道却过嘴难忘。红烧肉、狮子头,这都是她的拿手好菜,放在锅里蒸一蒸,佐以青菜熬一熬,或者干脆不要加热,带着肉冻儿一起吃,乔姥姥的菜是万金油,怎么做怎么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端午节的粽子。
乔姥姥的粽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小小的粽子里裹着饱满的肉馅,肥而不腻,咸淡适中,闻一闻香气扑鼻,咬一口满嘴流油,咽下去回香无比。
作为一个纯种的北方面食主义者,这个上海老太太的肉粽子彻底征服了我。
3.
其实不只是我,可以说每年端午节的时候,我们整个家族都在热烈地期盼着乔姥姥的肉粽子。
每年这个时候乔姥姥都要买几百斤糯米,再买上好多芦苇叶,滔,洗,包,蒸,这其中有一大兜子就是给我们家的。
这一大兜粽子送到姥姥家,总要寒暄客套。
“哎呀,又包这么多,这么大岁数了,多累呀,下回叫她少包点儿吧。”
呵呵,少包点儿,少包点儿够你们这帮狼吃的吗?你们其实想的是多多益善吧。当然,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人家也自然不会吧这客气当真,这就是中国人的礼术。
待送粽子的大闺女走稳,姥姥的忙活才真正开始,大包分小包,这包是给我小妹家的,这包是给我们家的,这包是放冰箱里等我们过来吃的,谁吃几个,姥姥都分得明白、心里有数。这时候全家人就好像变成了一群眼睛里画着粽子的饿死鬼投胎。
“乔姥姥今年包粽子了吗?”每年就在我这么问我妈的时候,小姑也正在给姥姥去电话,乔姥姥的粽子嫣然成了我们整个家族的端午节的味道。
4.
乔姥姥去世了,上周听姥姥说起的,说话儿的时候她又擒不住掉泪了,“多好的一个人呀”。
“什么时候?”
“就端午节前,说今年都买好了二百斤糯米了。上回她闺女来咱俩送鸡蛋,我们她乔妈妈身体还好吗?她还骗我说还好。后来是院儿里老太太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当时一下子眼泪就止不住了。”说着说着看看又起了哭腔。
“得了,以后粽子是吃不上了。”姥姥叹气到。
是呀,乔姥姥的粽子,端午节的味道呀。
5.
印象中我好像只见过乔姥姥三次,一次是小时候去他家送东西,一次是去年春节和妈妈去他家送礼,再一次就是今年春节和妈妈、姥姥一起去的。去年买的螃蟹,乔姥姥说我妈买亏了,今年买的带鱼,乔姥姥说我妈买对了。
她是个很标准的上海老太太,矮小,精致,利落,说话操着上海口音,眼小面平,小脚挪步。
我虽然只见过乔姥姥三面,但是从小到大却总听妈妈和姥姥说起,也总能吃到她的味道,尤其是一年一度的期盼,端午节的粽子。
以后每年端午节还是要过,粽子也还是要吃,但是这脉脉的人情却只能回忆了吧。
后记:
在钢筋水泥的楼从间,住着一些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太,他们操持了一辈子,彼此有很多故事,现在每天遛个弯,碰个面,碰一天,少一天。任时代再怎么变换风云,也与她们毫无关系,她们不必再做运动、游行、背语录了,也不用挣钱养家、洗衣做饭、精打细算。
“龙呀,你记得原来坐院儿里晒太阳的那些老头老太太吗?现在没剩下几个啦。”姥姥不无感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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