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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听雨客舟中,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我今听雨客舟中,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作者: 鹏叔日记 | 来源:发表于2016-11-08 09:3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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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几天冷雨飘飘,虽说人到壮年不惧风雨,但是如果冷雨入骨,淹去了前路,迷茫和漂泊感随之而来,未来的风雨中,亦不知何时何地会重见天晴。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的雨,是人生的希望;“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张志和的雨,是生活的洗练;“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的雨,是岁月的温柔;“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蒋捷的雨最符合此地的现状,他的雨也在南方,他也在漂泊,他也曾在壮年遇冷雨。


    正值壮年的蒋捷,成婚不久,家有娇妻,只是世事皆如白云苍狗。行至吴中,江南的风光,令人流连,他在小船中,呆呆望着外面,心里像被小虫子在爬一样,有点轻痒,有点焦急。他随口而吟唱《一剪梅》:

    一剪梅·舟过吴中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乘船过江阔云低的吴中,两岸画面一幅幅播放过去,映入眼帘。江上摇橹而过的小舟,岸上随风招摇的酒帘,有着绮丽名字的小小渡口与石桥,深闺中,几声软语,娘子笑得晕红的脸……

    谁承想,此词一出,蒋捷盛名再起,还得到了“樱桃进士”的雅称。这使得他更加不安,对未来更加迷茫。他知道,朝廷又要来扰乱他了,而他,在现实的凄惨和内心守节的强烈对比中,惶惶不知所终。

    他的先祖蒋兴祖,在当地方官时,发洪水,他几十天守在大堤上,护住了一方水土。金兵来犯时,说“世受国恩,当死于是”坚决不跑,带领将士力抗金兵而终于城破,家亡,以身殉国。他的同辈中蒋禹玉,曾招集家乡子弟,起兵抗元。蒋家和岳飞家族是世交,曾经为了援救岳飞的冤狱而获罪……轮到他自己,不能违背祖上世德,不能做贰臣。

    蒋捷是南宋最后的进士,在中进士之后几年,蒙古人的铁蹄就踏破了南宋的煌煌宫殿。剩下来的大半生,都用在漂泊与躲藏上。路上的雨,点染一切、淋湿一切、冷却一切。飘飘的风,萧萧的雨,怎奈何“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剪梅》词问世后没几年,文天祥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心志面南而殉国,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小皇帝在崖山跳了海……

    元成宗大德年间,朝中官员向朝庭举荐蒋捷,希望请他出来做官。朝庭诏书发出后,得到的却是蒋捷的拒绝,随后准备隐居太湖之竹山,抱节终身。朝庭恼了,但是蒋捷却笑了,他终于对得起祖上,不负国恩,以一个文人的姿态,尽到了作为一个南宋遗臣的职责。

    内心终于不再挣扎,飘飘的风又如何,萧萧的雨又如何?红了樱桃又怎样,绿了芭蕉又怎样?自己选定要走的路,风雨再大再冷,流着血也要走下去!这不是以进为退,而是完全归于自然,放弃一切,忘却尘世,一切诱惑都不能再让他复出。明白前面的路会一直流血,会一直疼痛,但是如果不遵从内心,一世荣华富贵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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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始终没有向朝廷妥协,最终还是“隐于世”了。归隐山林之后,蒋捷在生活上异常落魄、饱经忧患。

    贺新郎·兵后寓吴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

    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

    在最初的慌乱失措之后,也终要学会平静下来,去试着接受这恶毒的命运。蒋捷东逃西窜,心里再惶急,夜里也无从赶路,得找个破败村庄投宿。一边艳羡着天上的乌鸦,到黄昏就能找到杨柳归窝,一边跑到村子里,弄点老酒安安神。喝到微醉要结帐,结果一摸口袋,一分钱也没有,只有支破毛笔还在,便厚着脸,问旁边的老头儿:“您要写《牛经》吗?”(《牛经》是本讲如何鉴定耕牛的农书)然而“翁不应,但摇手”。

    凄凄、惨惨、戚戚,又如何?玉可碎而不可毁其白,竹可断而不可毁其节。

    他既断绝了与朝廷的关系,也断绝了与其他文人的交往,甚至与宋末著名词人周密、王沂孙、张炎等人都失去了联络。他从不记录自己的生平事迹,别人也少有记载,彻底成了一个“隐士”。

    蒋捷似乎被人遗忘了,遗忘了他平淡而又艰难的生活。元朝之后,几乎就没有人关心这个寂寥的老人。只有冷冷的风雨在关注着他。

    3

    当宣纸上落下“虞美人”三个字时,一生的记忆便在雨中复活,复活了的记忆就像一个个不速之客翩然来临。它们伫立在雨中,又被定格成三个瞬间,凝固成了三尊雨中的雕像。

    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应该是最早的蒙太奇写作手法吧,一生起起落落,风风雨雨被他剪辑成三个阶段,三个风雨飘摇的路上,三种听雨的心境便是一生。

    少年听雨歌楼上,摇曳的红烛映照着的是一对青春的脸,绫罗帐中荡漾着的是燕语莺喃般的窃窃私语。像极了醉纸金迷的强盛北宋。窗外的雨,忠实而又殷勤地见证了北宋的强盛和辉煌。

    壮年听雨客周中,壮年的蒋捷来不及一展鸿图,江山便易了颜色,社稷便换了主人。

    脱下南宋君王赐与的那袭官袍的那一刻,就是他踏上飘泊扁舟的那一刻。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后主,想起李煜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何其相似,历史总是重复着前夜,轮回着向前。

    晚年僧庐下听雨的蒋捷,悲欢离合,风风雨雨任平生,一方孤岛,一片竹林,一间僧舍便是归宿。念何日,孤舟一叶,踏浪而行。天地间,云山苍苍,风雨浩荡。

    天地变色,风雨飘摇。多少年来他立于扁舟,四顾茫茫,惟见浩渺的江面,低垂的暮云。都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如今的我也在听雨,蒋捷的这些脉搏与心跳撩乱了近八百年后的我,让我也去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作者简介:付鹏,90后作者,自称鹏叔,毕业于中文系的筑路人。白天搬砖,晚上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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