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员工面试地点在厂部大楼二层会议厅。椭圆形的桌子，像循环流动的水池。明晃晃的吊灯组白天也开着，像水池上空挂着的九个太阳。应试者即使衣冠楚楚，考官也能把他们的胸肌看清。
领导们坐在椭圆水池的南窗，正对着会议厅东西墙两个门。应试者东进西出，男女性内容有所不同，尽管考官们每人台前有一张履历表，但还需应试者口头复述：
应聘者之一：甲男，属猴，做过行政助理，有不错量白酒量，因需有更大平台跳槽。希望的年薪，与人才市场同类职位标准接轨；介绍完，甲男用眼瞄瞄台上，他做独立董事的姨夫在水池南面就坐，很好的太阳照着，甲男很镇定地面对考试结果。
应聘者之二：乙男，属猪，没有工作经验，能喝少量啤酒，在学院是普通生，可履历上写是优等生，希望有成就一番事业的平台。年薪要求不高，就是最低生活标准也行。水池南面，他没有认识的企业官员，乙男眼睛注意着水池南面的考官，却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
对女性的考核，除与男性的内容相似之外，增加了T台猫步，这是程序。
昭海看着周围身穿西服职业装的男性考官，非常热情，他们不再注重晓红简历填写的规范程度。那简历是晓红在昭海授意下补填的，上面只填着姓名、性别和曾在小学代过课的信息。
考官们觉得这些都并不重要了。他们拆了椭圆形的桌面水池，地面乳白色的西班牙瓷砖露出，反射着天棚像小太阳一样灯的光辉，整个考场就像露天溜冰场。
办公室内的音响喇叭，奏起斯特劳斯《拉德茨基进行曲》。昭海觉得很奇怪，怎么用这首进行曲做T台背景音乐。据说拉德茨基是个暴君，施特劳斯创作这首曲后，曾封演过这首曲目，可因其旋律动感欢快，人们庆典时还是喜用这首舞曲。
在晓红面试前，有一个姑娘，脸上有些雀斑，就是化了妆也不能完全盖住。她脸形长些，上台没一会，进行曲就结束了。而等晓红上台时，进行曲播放的时间就很长。
这是昭海又一次看到走T步的晓红。她曾散在肩上的头发盘起，高高的发髻，圆脸红扑扑的，那是血液透出肌理而显出的淡淡红玉一般的色泽。
女性应聘者都穿着厂部选配的旗袍上台。晓红的步履走的非常自信，长长的腿在冰一样的地面，有节奏的行进。淡紫色的旗袍显出美女修长身材，旗袍腰以下分叉处，露出腿部的肉色，配合丰满的胸部，让男性充满别样的幻觉。这让晓红一下想起高中刚毕业时，去一家大型商场试做模特的情形，因为领队老板经常猥亵地望着她，最后发展成动手动脚，她只好辞了那份工作。她下意识地瞥见昭海，把委屈留在心里。
昭海感到这背景音乐时间太长，看到考官投向晓红炽热的眼神，就感觉他们在看自己没穿衣服的媳妇洗澡一样，心里有些痛苦，他忽然跑到西南角斜对着门，那控制音响的讲台，对播放音响的办公人员道：“好了，停，我看不错！”
厂部大厅这层过道，南北都有办公室，通道内亮着灯，东西山墙阳台的弹簧门，把室外的光线映照着进来，人就像身处海船一样。天空阴沉，自然的光线还是比安迪生的灯光明亮。
一个扎着小辫子、穿裙子的小女孩，因为学校放假没处去，由家长带着上班。她微笑着，好奇探着头，轻轻推开会议厅门，看着走T步的大姐姐，调皮地伸出舌头。还有一个小男孩，额上点着朱砂，穿着宽大的小武林服，跟在小姐姐后面，看她怎么做，就学着怎样做。
与会议室东门斜对一间开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女职员她表情紧张。她跑出门，一只手托着女孩子的下巴，然后手掌弯曲，努力捂住孩子要发声的嘴巴；还有一只手吃力地转动手心，揉着发涨的乳房，母子俩朝女卫生间疾走。
昭父刚签完一批大笔金额的钢材销售合同，从豪华酒店的宾馆回来，刚出电梯间门，就看到这一幕。他眼白发红，嘴唇奇怪的突出，身体却像人在海船舱里颠簸，摇晃起来，他心里想：这简直就是托儿所！
昭董事长背着两手，他略有拨顶，穿着披着长风衣，个子就显得高，更显得有些威严，额上有根突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当他推门进入类似进行模特表演的面试大厅时，整个场面的注意力，一下从应聘者身上转到董事长身上。就像旧时皇上驾到，当然这并不是微服私访，却道像皇帝亲临选妃子的现场。晓红后面的一个应聘女孩演示刚结束，大家不再发表对聘用人的看法，场面气氛一下有些沉闷。董事长也许是为打破沉寂，他只随口说：这不错。结果整个考官异口同声道：好。大有非这位女应聘者不录取的意思了。
这个场面让昭海有些措手不及，厂部前台女接待员就只一个名额。昭海脸上流出汗珠，他脸是热的，身体却是凉的。昭海嘴唇有些发抖，可吐字还算清楚，到底是从MBA出来的，他立起陈述到：“我们不能看到一点就匆忙下结论，要看到事物的整体，这与其是选择人的问题，不如说是一个认识问题。另外，每个人应该有自己的考量标准，而不能唯上，要唯真。”
昭董事长开始见考官都附和，心里刚从一系列烦琐的事务中解脱，并产生一种快意，可他发现儿子昭海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质自己，如果在私下场合，他一定会以老子的身份再发一次飙。但昭父是一个有素养的人，他两手擦着风衣口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对着漫无边际没有生命的沙漠似的，转身慢慢离开考场。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深邃的楼道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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