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杯子里的咖啡凉透时,大姚忽然对我说:“欢喜,你还记得林盛屿吗?”
我忙点点头。
她继续说:“前段时间我跟他聊天,他跟我说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子。”随后皱着眉歪着头,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说:“我跟他从小玩到大,从没见他喜欢过哪个女孩子。我曾经一度以为他是个GAY。”
我一口没来得及咽下的咖啡差点呛了出来,缓了口气,说:“你可真会想。”
她笑了笑,说:“我问他那女孩长什么样,有我家欢喜漂亮吗?他就没说话了。”又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说:“当初我还有意撮合你俩呢,可惜没成。”
我没接话,垂着头,那小叉子一点一点地把蛋糕碾碎,蛋糕混着奶油像泥似的粘在叉子上,乱糟糟的。
又听她说:“不过他喜欢的那女孩子估计不喜欢他。他发烧住院好几天了,也没去看过他。”
我猛地抬起头,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她被我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便嗔怪我一惊一乍的。我又追问了一遍,她才说:“三天前吧?半夜发烧,听我爷爷说,人都烧糊涂了,他外公听到消息,连夜从西山的小别墅赶过来,抱着他就掉眼泪,心疼坏了……”
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心思听下去,心头正乱着,就见大姚望着我,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说:“等会我打算去医院看盛屿,一起去吧?”
我没多想,一口答应。
我俩在附近买了水果和花,打了车直奔医院。
进病房时我才发现,病房是个套间,外厅的桌子椅子上摆着各式样的鲜花和果篮,地上铺着鹅黄色的地毯,里头的灯亮着。
我们走进去,看到林盛屿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我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他也没有醒来。
这时房门被推开,是护士,推着小推车来到床边,丁零当啷的声响终于把他吵醒,哼哼了几声,眉头皱了一皱,旋即睁开了眼。
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嘶哑,微微扯了扯嘴角,说:“来啦?坐吧。”
大姚说:“看你人高马大的,怎么这么不经折腾?发个烧都住进医院了,说出去都掉面。”
林盛屿自嘲地笑了笑,说:“是啊,你可要替我保密,不然被人知道了,要笑话我。”
大姚又转头向我说:“你不知道,小时候我们院里的小男孩数他最惨的。大冬天的,他外公把他拎小鸡似的丢进河里游泳,没游够十分钟甭想上来。我就站在河边看着他边哭边游。他外公还会让我帮他盯着,等时间到了回来,还会给我带葱油饼吃。”
林盛屿说:“我想歇口气你还过来掰我的手,我就在想,你为了口葱油饼就出卖我,以后我不带你玩了。”
大姚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带我玩儿行么?他有一回真把我落下了,自己带着一帮小孩子玩老鹰捉小鸡。我就跑他外公那里告状,他外公过来把他劈头盖脸一顿批评。从那以后他玩什么都得带上我。”
林盛屿飞了她一记白眼,“狐假虎威。”
聊了一会,他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起身到外厅的茶座前泡茶。
那茶不知是什么品种,入口清冽,回味甘甜。我多喝了几杯,浑身便开始冒汗,暖气将我的脸颊烘得红扑扑的,倒像是喝醉了。
“你那小男友呢?怎么不把他带来?”林盛屿问。
大姚叹了一口气,说:“别提了,正闹矛盾呢。”
他知心大哥哥似的劝慰她:“哪能不闹矛盾呢?有了矛盾就解决矛盾。”
大姚说:“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了。”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说:“欢喜,还记得吗?”
林盛屿像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似的,笑着喝了一口茶,说:“当然。”
我干笑了两声,不再敢看他,低着头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大姚问我:“欢喜,你是几天没喝过水了?”
我说:“茶好喝,好喝…”
林盛屿说:“前些天得了些老普洱,下回你来,我泡给你喝。”
我赶紧打住他:“别说下回还来医院,怪不吉利的!”
他倒笑了,又往我杯子里添了些茶,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忌讳的倒挺多。”
大姚正在掰夏威夷果,小椰子似的果子,拿工具一撬,露出奶白色的果肉,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她边吃边口齿不清地说:“欢喜啊胆可小了,有一回晚自习,突然停电了,她一下子就叫了起来。”又停下买了个关子,“你猜猜她喊了什么?”
林盛屿十分配合地表现出求知欲:“喊了什么?”
“她喊:救命啊,有鬼啊!”大姚哈哈大笑,“她居然怕鬼,我那时候从桌子上笑到地上了,她还抱着头瑟瑟发抖呢。”
林盛屿也跟着笑,边笑边将目光投向我。我的脸颊更红了,不知是被暖气烘的还是因为被他这样看着。
最后临走时,他起身送我们。看大姚已经跨出了门,他忽然抬手抓住了我的衣袖:“上次那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回答我?。”
他本就在病中,容色憔悴,大概没有睡好,眼圈有些泛红,微皱着眉望着我,倒像极了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我一时心乱,又急于抽身,只道:“你…你再给我两天考虑…”
他举起一根手指,说:“一天。”
我叹了口气,说:“好,一天。”
他这才心满意足似的松开了手,又挥了挥,笑着说:“后天见。”
结果第三天一早,他果然打了电话来。
我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双手胡乱抓了半天才抓到手机。
“喂,醒了吗?”
“没…”
“快起床,收拾收拾,等会街心公园见。”
“什么?”
“街心公园见。你答应过我的。”他倒像有些生气似的。
我很无奈,什么时候答应过他要见面了…
认命地起床洗漱,想了想,还是打开衣柜,拿出一件杏色套装裙。那是那时苓娅陪我去买的,显气质的套装裙,穿在身上不窄不宽,十分合身。出门前又套了一件驼色大衣。
街上依旧寒风阵阵,街心公园离家并不远,我一路步行过去。
有情侣相拥着擦肩而过,男孩子用大大的羽绒服将女孩包在怀里。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盛屿的眉,林盛屿的眼,林盛屿的声音…像天边的云,忽远忽近,时蔟时疏。
走着走着,我的心忽然觉得安定,像聒噪的夏季雨林忽然按了静音键。
天暗下来,头顶的路灯便亮起来,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又掉下,发出微微的脆响声。街心公园前有人在唱歌,《被遗忘的时光》低低沉沉柔柔转转地浮在半空中。
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与那歌声一样,轻轻柔柔。
我循声看去,果然是林盛屿。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装,高大欣长的身材太有看点,我一时不禁看呆了,倒没看见他身后握着一束玫瑰花。
那花鲜红如血,一层一层绽放开来。他的脸出现在花瓣后,目光如炬,一字一句的说:“欢喜,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傻傻地笑,然后重重点头。
他倒有些惊讶,“这次不跑了?”
我把花拿在手里,使劲嗅了嗅,说:“你这么帅,我干嘛要跑?”
他就笑,露出一排光洁的牙,“看来你对我蓄谋已久。”
我说:“女孩子说让她考虑,就是答应了。好女孩子真要不喜欢,她都会直接拒绝。”
他一把搂住我的肩,一张俊脸突然凑过来,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我的鼻尖。
“那你是好女孩吗?”
他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眼底仿佛有万点星光,我看见他眼中小小的自己,像雕花笼里的金丝雀。
我说:“我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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