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一个走不出的世界,别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你也有自己的结界吗?自己结的,还是别人结的?它困顿你的人生,迷乱你的方向,你被它牵绊一生或半生,最后你把因果推给了命运,无奈而终,闭上眼睛的刹那,微笑、流泪亦或面无表情。
结界,孤山傲遇见的是个真实的结界,不知道结界的人,不知道结界的原因,既有结界,就会有后面的事,这一点他十分的笃定,所以对他来说等待是最好的方式,也是唯一的办法。
等待,是唯一的办法,人无奈时唯一能做的事,可等待的结局是好是坏你无从预测。就好像你会说,时间会抹平一切,时间会告诉你最终的答案,每当这样想便轻松了,因为再与自己无关,是好是坏都不再是自己的责任。可真的是这样吗?你会想到是自己未曾尽力吗,你所认为的尽力了,真的拼尽一切了么?
孤山傲此时气定神闲,当然没有一丝迷乱,多年的入定修行,师尊的熏陶,给了他一颗比一般人都要宁静的心。慢慢的他张开了自己的气界,细心的感受着周遭的一切,不会放过一丝的响动,表情上依旧十分放松。草丛簌簌响动,四双脚步,不紧不慢,十分轻盈。
“请问阁下来此为何?”一名女子的声音。
孤山傲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四个人,月色皎洁,可以看到是两个面色姣好的女子和两个魁梧的汉子,女子绿衣服,绿纱卦,绿发箍,面容姣好,汉子棕色的粗布衣服,面相憨厚却并不软弱。说话的正是领头的一个女子。
“路过。”
“我家少主人有请,烦请跟我们走一趟。”
“你家少主人是谁?”
“去了便知道。”
“这结界可是他所为?”
“不是,却与他有关。”
“好”。
女子听他说完,转身便走了。孤山傲起身,跟在他们后面,一句话再未说。
月光依然皎洁,皎洁的月光却再照不清脚下的路,四周的路几乎完全变得一样,孤山傲不明白在这一模一样的路上走来走去有何不同,领路的人七拐八绕,周围的景象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突然领路的四人停下了脚步,到了比其他树木长得更密集的五棵树下,带头的女子伸出手臂,张开五指,五根纤细,苍白的指头。黑暗中渐渐闪起了光,五棵树之间的暗区也闪起了光,一下,两下,三下,频率渐渐变得错综复杂,只见暗区也开始闪光,和女子刚刚闪光的频率相同。
手上的光熄灭了,暗区却开始一直亮着,四个领路人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孤山傲也跟了进去。走进暗区,里面变得如白天般明亮,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峭壁瀑布,湖水石台,就像孤山傲梦中所见的景象。孤山傲回头望去,已不见了入口。
继续跟着四人前行,一路上各种小动物追跑嬉戏。路旁还有着许多跟领路四人相似装束的人,有的在给动物喂食,有的跟动物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笑一下,有的坐在或者躺在树下自言自语,又不像是自言自语,语气和表情就像在和老朋友聊天,可是身旁却再没有别的人,孤山傲只是惊奇,却并未询问。
潺潺的水声,清澈的湖水,湖中一块平坦的石台,湖边一块儿平滑的石桌,石桌上摆着琴。孤山傲的心刹那收紧,不禁停住了脚步,注视着清澈的湖面,这正是他梦中所见的地方,在这山里第一次梦见他父母时所看到的地方。那是梦吗?那会不会是真的?我的父母还活着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困惑,欣喜,希望,悲伤,思念又在他心中纠缠迭起。回过神来时发现领路的四人都在惊奇的看着他,孤山傲看了他们四人一眼,紧张的脸又放松了,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感受和情感。又一次迈开了步伐。领路的四人也继续上路。
湖边有个一袭白衣的女子看到了刚刚驻足的孤山傲,现在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可疑惑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欣喜。
走过了湖泊,又穿过了一座瀑布,又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了另一座瀑布之下,这座瀑布下有两个石台,不经意的看去很像两只巨人的手一样。他们现在就站在这两个石台上。领头的女子说了声:“唐岭,带我们上去。”孤山傲根本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就在疑惑间两个石台突然上升,就像伸长了的手臂将他们高高托起,直拖到瀑布的中央停下。领头的女子又一次身出纤细的右手,正对着瀑布比划了一个孤山傲看不懂的手势,就像在写着什么字,又像在画着什么符号。只见她画完,瀑布突然像帘子一样打开,水流分向两边,就像一个长发女子中分的头发,而后面的石壁也渐渐向两边慢慢消失,露出了一个山洞,山洞中并不暗,如外面一样阳光明媚,从洞的边缘慢慢的伸出了一条石桥,一点一点接到了他们所在的石台,领路的人平平淡淡的踏上了石桥,孤山傲也跟了上去,他们进去以后,孤山傲回头看见石桥慢慢的溶解消失,石桥消失后,洞口也慢慢长出来封上了,封上洞口的山洞却并未变暗,还是和外面一样阳光明媚。洞并不深,但是很宽敞,与外面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洞口的左墙被凿了很多格子,说不上整齐,却有着说不出的优美规律,透着一种自然之美,又错落的恰到好处,格子中有的摆着古旧的书籍,有的摆着大大的坛子,坛子很精致,都雕着花纹,是各种不同的植物,动物,不同的表情却活灵活现,就连植物都是各色的姿态,看起来有的像魁梧大汉在劳作、耕种、打猎、配药、制作着生活的用具,有的看起来像少女,体态婀娜,身姿曼妙,摆着不同的舞姿,有的看起来像妇女,做着家务,织布,打扫,有的像孕妇,还有的花纹看起来像小孩儿,在咿呀学语或者姗姗学步。坛子里大概装的是酒,因为孤山傲已闻到了飘满山洞的淡淡酒香,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酒香,让人觉得闻着真是舒爽的享受。洞口的右墙挂着一些画,画的内容多为风景,而风景多为他来时路上所见的景象,不同的是有些同一处的景象有很多幅,日出的、日落的、春夏秋冬不同的、下雨下雪不同的景象。“大概是这洞的主人所画吧,如果是他画的,他一定很爱很爱这个地方”,孤山傲看着画这样想着。画的尽头有一副字,上书——
“万物同源,唯爱恒之,众生分宗,因别相残”
孤山傲看见这幅字怔了一下,他虽然能理解字面的意思,可字所说的感受,他却并不能感同身受。
这时一棵榕树出现在他的眼前,好茂密好苍翠的叶帽,孤山傲看见榕树也不禁觉得精神舒爽,何况树下还有个棋桌,棋桌上还有一壶酒,酒壶边还有一只纤纤玉手在向一只木质酒杯中满酒,而那纤纤玉手的主人也绝对是个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的美女,和领路女子一样颜色的衣服,只是看上去更精致一些,头上戴的不是发箍,而是一支红色的钗,钗头是一朵桃花,娇艳欲滴。她端起酒杯敬向对面,对面正有个以手托腮低头看棋的少年,一身银灰色的锦缎,头带束发,耳根白净,孤山傲在他的身后看去就知道这必定是个俊朗的少年,英气勃勃,身姿挺拔。突听那托腮少年道:“哎呀,不玩了,老是输,烦烦烦”,听起来很愤怒,语气中却带着一副撒娇的口吻,接过女子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又把杯递到女子眼前,女子一副无奈的样子,眼里透着一片怜爱的温柔,酒杯又满了。少年拿过酒杯,抬了下眼睛,突然指尖一弹酒杯,酒杯腾空飞出,酒一滴未洒,径直朝孤山傲飞来,如一只飞刀般,说了一句:
“远来即是客,敬你一杯酒。”
孤山傲用食指顶住飞来酒杯的杯壁,又在杯壁上画了半圈,酒杯也跟着他的食指转了半圈,酒杯已被他拿住,他闻了一下,道:“酒是好酒,给我可惜了。”
少年道:“哦?为何啊?”
孤山傲道:“我从不饮酒。”
少年道:“一滴未曾沾过。”
孤山傲道:“一滴未曾沾过。”
少年道:“那还真是无趣的人生呢。”
孤山傲没有理他。
少年转过身站了起来,来到孤山傲身边,绕着他转了个圈打量着孤山傲,嘴里还一边发着“啧啧”的响声。走到孤山傲的手边,又拿过了他手里的酒,道:“酒不能浪费,什么都不能浪费的。”说着一饮而尽,带着一副虔诚的表情。
孤山傲也开始打量着少年,少年腰上别着一支箫,箫是一支竹箫,竹子却一点也不像普通的竹子,每一节都圆润整齐,还带着一种比玉还要圆润的光泽。月白翔云纹的腰带,精致的脸颊,看上去比女人的脸还要精致,一样唇红齿白,圆圆的脸颊尽显俏皮的气质,俏皮中带着英气,英气中又透着古灵精怪,晶莹的眼睛中仿佛盛着汩汩的清泉,从他的眼睛中仿佛可以看到生命的起源和能量,可以看到无疆的爱,对生灵和世界的爱,孤山傲看见这双眼睛心情不知为什么变得十分放松,而且有着某种莫名的说不出的亲切好感,感觉就像母亲看着婴儿,又像是流露着对生命本身的善意。
少年忽然弯下腰,眼睛贴近孤山傲的眼睛,冷不丁问道:“你在看什么啊?”却是一副戏谑他的表情。
孤山傲突然缓过神来,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颊有些烫,还是没说话。缓了一会儿才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妖,为何要在这里与妖为伍?”
少年咂了咂嘴道:“我还没问你,你到问起我来了!”
说完走回桌边,面对着孤山傲坐下,又道:“你来这干嘛?看起来也不像普通过路人。”虽然语气很凶恶,眼睛却还是如一泓清泉,还顺手拿出了别在腰间的箫,摆弄着。
孤山傲道:“路过。”
少年道:“路过?那妖不妖的又与你何干?”
孤山傲道:“斩妖除魔,解救百姓本乃我派宗旨。”
少年道:“何门何派?”
孤山傲道:“无极剑派。”
少年道:“又是一个糊涂门派,糊涂门派我见得多了,妖,妖就该杀么,这里的妖未曾害过一个人,他们凭什么就该死。”
孤山傲道:“人妖势不两立,是妖都会害人,为祸苍生。”此话说完,孤山傲突然觉得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四个领路人,倒酒的女人,还有在洞内其他位置各行其是的其他人,或者该说其他妖,都在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委屈、恐惧、无奈、仇恨...孤山傲接着又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人,你该过人的生活,离开他们或者斩杀他们。”那无数双眼睛又都看向少年,眼神中有期待、信任、依靠、感激、亲切...
少年又笃定的盯着孤山傲的眼睛道:“妖,你告诉我什么是妖,人,你再告诉我什么是人,不害人的妖,比害人的人该死吗?”
孤山傲张口要说什么,却又把嘴闭上了,是的,他答不出,他想起了花溪镇,花溪镇上的恶霸,吃霸王餐的混混,以及他修行路上所见的不做人事的混蛋们,他实在答不出,师尊们教导他人妖不两立,无极剑派以及其他门派的存在皆是为了斩妖除魔,拯救苍生,挽救天下黎民于妖魔的水火,可是他一路所见,很多人却是比妖魔更加可怕,如果说这里的妖该死,那那些人真该死上一万次。但他还是相信师尊们的话,他相信他们说的必定有道理,只是或许现在他还不懂。
少年又接着道:“我本无意叫你过来,本可以困上你几天几夜,等你精疲力竭时再哄你下山,只是看你傻头傻脑的不像他们那伙儿的,不想错怪好人。最近来捣乱的人太多了。这里连清净日子都...”
话还没说完,听到一人道:“少主人,有情况...”
少年快步走过去,声音是从洞右墙侧发出的,那里有一泉清水,少年已在泉边,注视着泉水,额头升起一朵愁云,只听整个洞中变得出奇的安静,连呼吸声都似已屏住。沉默,凝重的沉默,洞中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静谧而紧张。少年突然叹了口气,道:“准备迎战,这一次怕是在所难免。”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语气,使得孤山傲更加的疑惑: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来做什么,那少年说的“那伙儿人”是他们么?
疑惑,结界中的疑惑,在自己的结界中或在别人的结界中,走不出的结界,常伴的疑惑,如果没有结界,是否还有疑惑,疑惑中思考,疑惑中判断,疑惑中取舍,疑惑中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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