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6808354/55a02dd144931b79.jpg)
![](https://img.haomeiwen.com/i6808354/f0336283717b9580.jpg)
今天天气不错,可是心情不好,怎么咧嘴也笑不出来。头疼,很疼,当然,不是因为脑袋里有水,更不是因为搭错筋了,而是因为梨。一个叫小梨儿的丫头,吃一支河北鸭梨。她在我眼前吃啊!
小梨儿就是上次和你们说起过的那个叫凤梨的丫头,她说她妈妈叫她小梨儿,所以我也要叫她小梨儿。这不奇怪吗?我又不是她妈妈。她每天都到江湖酒楼来,而且每次总是弄一支梨子吃得津津有味:今天是砀山梨,明天是莱阳梨,上午是酥梨,下午是香水梨,还总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晃得我一天到晚满嘴酸水。这是很残忍的事啊!虽然我很有风度,可我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忍不住了,会真的一把抢过她的梨子来狠狠咬它一大口!一想到这儿我就头疼。
心情不好,态度是不可能好的。所以,当成千万成大老板进门的时候,我还是没好气。我说过了,成千万是开钱庄的,他的“相逢钱庄”遍及大江南北,到处都有他的分号,所以人称“何处不相逢”。今天,成老板一上楼来就问:“小二,你们这儿今天有烧野鸭吗?”他把“野”字咬得很重。我想了一下,没好气地答道:“野鸭没有,不过,我可以捉一只家鸭,把它逼疯后再烧给你!”成千万哈哈大笑,道:“那么我要是想吃烤野狼呢?你是不是把狗逼疯喽再给我烤上?”我纠正道:“不对,把狗逼疯了是野狗,不是野狼!而且,你是客人,不能给‘你’烤上,而是烤好了再给你吃!”
成千万又是哈哈大笑,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很容易感染人的,尤其是象成老板那种爽朗的、不加掩饰的开怀大笑。于是,我几乎把小梨儿和她的河北鸭梨统统忘到脑后去了――嗨,那又黄又脆的鸭梨哎!
接着,成老板开始点菜:“小二,给我来一客‘全盛行’的烤鸭,疯的不疯的都行。再来一碗‘馄饨刘’的小馄饨,别放香菜;一盘‘好再来’的酱瓜,要新酱的;一笼‘得月楼’的小笼包,要羊肉红萝卜馅儿的――你和得月楼的潘胖子说清楚,要是有一个包子不是十八个摺儿的,我可一文钱也不给!”成老板总是这样,他从不去别的地方吃,只在江湖酒楼,每当他想吃别的东西时,就让我去给他买回来。我搔搔头皮,道:“成老板,今天你好象没点咱们酒楼的东西呢!总不成我光给你买别的了,可酒楼的东西你一样也不吃啊!”成老板微微一笑,道:“小猢狲,哪次我少了你的跑腿钱?”说着,掏出来一锭五两子,道:“剩下的都给你!”刚才那几样加起来也不到一两银子呢,他给我的跑腿钱真的总是不少。
可我还是犹豫道:“可是,你还是没点江湖酒楼的菜呀,我高兴了,可福老板还一两银子没赚呢!”成老板瞪大眼睛道:“你把你的跑腿钱分给福老板点儿不就行了?”我理直气壮道:“可那是你赏给我的呀!”成老板哭笑不得,想了想,低声道:“要不,你再给我来二两‘快哉风’?”我乐了:“你还敢喝呀?”成老板笃好杯中之物,可每饮必醉,因为他酒量实在有限,不喝正好,一喝就高。一醉,就会惹出一些故事来。
上次,成老板喝多了,回到家,正巧碰见一偷儿潜入内宅偷盗。一听见他回来了,那偷儿慌忙抓起旁边的一只麻袋套在身上,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成老板晃晃悠悠地进了屋,瞧见角落多了个东西,就晃了过去,反复地摸那口袋,并且不停嘀咕:“这是个啥东西呢?嗯?这是个啥东西呢?”那偷儿大约被搞得浑身上下很不舒服,不耐烦了,大声吼到:“这是南瓜!笨蛋!”成老板听了后,抱怨道:“怎么不早说?让老子猜了半天!”幸好家人成心和成安赶过来,那个“南瓜”才没跑了。为此,成夫人罚成老板半个月不许出门,更不许碰酒。――这是成心来给他买三鲜素面时讲的。
成老板笑了笑,道:“没关系,你不说出去,别人谁会知道?”天啊,等他喝完这二两“快哉风”,还会有谁不知道他喝过酒吗?他的红红的脸,他的惺忪的眼,他舌头有些短,他走路净画弯……不过,开酒楼的总不能反对客人喝酒吧?可还没等我去拿呢,一坛“快哉风”就摆在了成老板面前,一个黑衣汉子把手放在坛子口上,粗声豪气地道:“成老板,这坛酒我请了!”成老板一呆,问道:“阁下是谁?怎么知道我……?为何要相请?”那人诡秘地一笑,道:“我是南瓜!”
成老板恍然大悟:“噢!偷……偷儿!!咦,你不是被我送进衙门里了吗?”呵呵,原来他就是那个自己把自己装到袋子里的南瓜啊,可是,我看他的脑袋,怎么看怎么象冬瓜呢?“南瓜”笑道:“那里怎么留得住我‘偷梁换柱’褚头山?再说,偷些东西也不是什么死罪。” 我一乐:猪头三?不错,象!象!
褚头山手指在酒坛子上比比划划几下,再用食指一弹,酒封齐刷刷地飞出去,酒却一滴没洒, “快哉风”的浓香立刻就溢满了整个酒店。成老板吸了吸鼻子,好象怕酒气跑了可惜似的,而后笑道:“‘无法无天成老板吸了吸鼻子,好象怕酒气跑了可惜似的,而后笑道:“‘无法无天指’,功夫不错嘛,可干嘛非要作偷儿呢?”褚头山无所谓地道:“玩儿呗!日上三竿不起,夜走万户千门。腰里金银不断,身上绫罗常新。不必劈柴担水,自是有福之人。”
小梨儿咬着梨蹭过来,含糊不清地叫道:“什么嘛,小偷就小偷,不告而取,不劳而获,是下三滥里最滥的、下九流里最讨人嫌的!” 褚头山轻蔑地瞟了小梨儿一眼,不屑地道:“你知道什么?要知道,盗亦有道。偷儿和偷儿不一样。有小偷,有大偷,有侠偷,有贼偷。象我,从来就是只偷富不偷贫的侠盗……”小梨儿呸了一声,道:“当然了,那是因为穷人家没什么可偷的嘛。”褚头山道:“甭管怎么说,这要算一个最古老的行业了,连杜甫杜老先生都曾写诗赞叹过我们呢!”
成老板来了兴趣,自己斟上一杯快哉风,问道:“哪一首啊?”褚头山摇头晃脑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你听听,写的多好!‘随风潜入夜’,正是我们做买卖时的传神写照!人家不提‘偷’字,叫‘润物’,说的多好!细无声,当小偷肯定是不出声的!”成老板笑得把酒喷了一桌子,咳道:“瞎联系,那么前两句又作何解啊?”
褚头山又道:“这一看您就是外行了,(我心想:废话,成老板要是内行,不也成了小偷了吗?)我们这一行有个门道儿,叫‘偷云不偷月,偷雨不偷雪。’明月当头,容易被揪。满天乌云,才好下手。下雪之后,容易留下脚印。而下雨就最好了,什么痕迹都冲跑了!所以说‘好雨知时节’,到我想下手的时候就发生啊!”小梨儿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梨,道:“那么‘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是说你们在分赃吧?”褚头山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小梨儿脸一板,道:“‘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应该是你们这帮贼子被砍头正法、血溅官城了吧!”褚头山有点儿讪讪的,吹胡子瞪眼,又不大好冲这个小丫头发作。我也常这样啊,气得不得了,却没法和她发脾气。
成老板似乎已经有了三分醉态,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眯起眼睛叫好。褚头山却一把将酒夺了过去,叫道:“成老板,先别喝了!醉了就没法谈生意了!等说完了正事,你喝多少都随你!”成老板大着舌头道:“谈什么生意?你是不是有什么赃物要卖给我?我,我可不希罕,你还是拿到镇子西头的武林当铺去吧!”褚头山道:“成老板,我身后可有大来头!你看看我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成老板惺忪着醉眼瞟了他一眼,道:“青衣,瑞蚨祥的蟹壳青,八十个大钱一尺,好布。那又怎么了?”我一听到青衣,不禁一愣:“你是青衣楼的?”褚头山很是得意,道:“不错!我从县城大牢里一出来,就入了青衣楼第十二楼了,眼下是副楼主!”成老板一听到青衣楼,似乎清醒了一下,然后又含糊地道:“青衣楼跟我谈什么生意?是不是最近什么虾兵蟹将都收,青衣不够了,要买布做衣服?没关系,七十匹以上,我给你打九五折!”褚头山冷冷一笑道:“成老板,亏你还是做大买卖的,七十匹哪够啊?我们要的是:成记名下所有的相逢钱庄!”小梨儿愤然道:“喂,你嚣张什么?‘青衣楼’了不起啊?不就是比‘青楼’多了件‘衣’服吗?”
成老板用手一挡小梨儿,仍是笑眯眯地道:“褚副楼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褚头山一呆,道:“好……呀,什么故事?”成老板清了清嗓子道:“从前,有户人家要请几个道士设醮做法事。有个道士极贪财,不顾性命,就想一个人把这些斋钱都挣了,于是宣疏、礼忏、击法器等项,俱都一身包做了。他不分昼夜,脚忙手乱,忙得喘气都顾不上。到了第三天,宣读祭文时,因劳累过度,竟然晕倒在地!做法事的人家怕惹上人命官司啊,就商量着先花点儿钱请两个人将他抬出去。这道士躺在地上听到了,你猜怎么着?他挣扎着抬起头来说:‘你们且将雇工的钱给我,等我替你慢慢地爬出去罢。’……”
小梨儿听了,乱笑一气,花枝乱颤。褚头山也陪着乐,然后问:“……什么意思?”成老板一字一顿道:“我的万贯家财,都是这么拼了命挣来的,我岂会拱手让人?” 褚头山变色道:“成老板,希望你想清楚。和青衣楼对抗的,可有什么好结果吗?鲁东海沙帮二帮主米活虎,江浙无忧门掌门人沙世杰,甚至少林罪僧无名和尚……哪一个不是栽在青衣楼手里的?成老板想必也已收到消息,你的相逢钱庄,河南、山西两地分号近来似乎也不太平吧?奉劝成老板想想清楚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在桌上敲打着,每一下竟将桌子都敲出一个透明的窟窿!成老板淡淡道:“点金指,嗯,有些火候啊。”我忙拿起炭笔在墙上划一道,冲褚头山道:“十两,记你帐上了。这张桌子是你的了,可以继续敲了。”成老板身后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小僮却上前一步,道:“桌子弄得不好看了。”说罢,用手轻轻一抹,桌面又跟刨过的一样平整!
褚头山和我一样,也直了眼,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平夷指?!路见不平……路通天,是你什么人啊?”小僮淡淡道:“不是什么人,只不过是我师弟罢了。”褚头山哈哈笑道:小僮淡淡道:“不是什么人,只不过是我师弟罢了。”褚头山哈哈笑道:“你真敢胡吹大气!路通天都六十多岁了,你竟然敢说是他师兄?除非……”忽然,他象吃了苍蝇一样,剩下的话就象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越说声越小,好象怕吓着他自己一样:“除非、你是、路通天、的师伯、天禽、老人、唯一的、弟子、善财童子……”小僮点点头道:“江湖上的朋友送我一个称号,叫‘断指风雷小捕头’。因为我有个毛病,见着偷东西的贼就手痒,总想砍他两根手指下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让我砍哪两根下来?”那小僮说的很轻松,就象是说要玩石头剪子布一样。
褚头山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他带着哭音道:“其实我还不是副楼主呢,他们派我来,因为就我去过你的府上,见过您,所以……我只是传个话,听不听都在您了。”小僮淡淡道:“上次你来进府偷东西,刚好我不在家。不然,你现在连脚趾都没了。今天你是来传话的?那么我要不要把你的舌头也割下来?”那小僮看起来比我还小两三岁呢,我不知道猪头三干嘛那么怕他?褚头山忽然梗着脖子叫道:“成千万,你要想清楚,我是青衣楼的!第十二楼的!副楼主!青衣楼不是好惹的!想想你的河南、山西分号的下场!想想你的老底儿!”成千万哈哈大笑,冲我道:“在这世界上,我只怕一样东西,你能猜着是什么吗?”我点点头,道:“能。”成千万点点头道:“好,那你就猜一猜。猜对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不过,猜错了,你要赔我五十两噢!”我点点头,道:“行!”那小僮子忽然冲褚头山道:“这样吧,咱们也赌一把。小二哥若是猜对了,我就只砍你一个指头。若是他猜错了,我就砍你三个指头。” 褚头山叫道:“为什么我的手指头却要让他来决定?”小僮接口道:“那就我决定,砍四个。” 褚头山忙道:“好好,就由他决定好了——你要好好猜啊。”
我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只听褚头山又叫道:“傻蛋,你就这么说出来了,他定然会说他怕的不是这个。咱们就输定了!”哈哈,他竟然跟我说咱们?我摇摇头道:“不会,成老板不是那种人。”成千万叹口气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差距。你们青衣楼的人连彼此间的信任都没有,终日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能成什么气候?不过,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先将这个答案写在桌子上。这位姑娘可以作见证。”小梨儿冲褚头山扮了个鬼脸,得意地点点头。褚头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看小僮的脸,又把嘴闭上了。成老板用指蘸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道:“好,你可以猜了:在这世上,我怕什么?”我脱口而出:“你老婆!”成老板一怔,微微笑着将手拿开,只见桌上写着“我老婆”。
成老板道:“不错,这世上除了老婆,没有什么吓得了我!”褚头山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小梨儿却拍手笑道:“哈哈,猜错了!龙哥褚头山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小梨儿却拍手笑道:“哈哈,猜错了!龙哥哥要输五十两银子,猪头三要输三根手指!”褚头山急道:“明明是猜对了,你怎么说是错的?”小梨儿认真道:“成老板写的是‘我老婆’,而龙哥哥说的是‘你老婆’。‘我老婆’如花似玉,‘你老婆’是黄脸婆,当然不是一个人了!”褚头山急得快哭了:“是一个人啊,就是一个人啊,没错嘛!”小僮淡淡道:“好,算你对了,咱们不会耍赖的。现在,你选择砍哪个手指啊?”褚头山满头是汗,哭丧着脸道:“你看着砍就是了,哪个都疼啊!”小僮的手似乎动了一下,好象刀都没出鞘呢,我就觉得眼前一花,桌上就多了一载小胡萝卜。褚头山捧着右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又看了一眼小僮,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截断指,转身就跑。
成老板站起身来,厉色道:“慢着!回去给青衣楼捎个信:‘何处不相逢’成千万随时恭候大驾!水里来水里等着,陆上来陆上候着!”小僮则道:“把这截断指带上,练过‘无法无天指法’和‘点金指’的手指,在武林当铺至少还可以换几钱银子花花!”我却嚷道:“别走嘛,酒钱还没给呢!还有桌子钱:十两一张枣木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