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S市刚刚到6月就和往年一样步入酷暑，在室外的马路上可以切身感受那蒸腾的热气。炎热的天气下，所有的人都躲进了办公室或者家里，路面极少有人走动，偶尔有只流浪狗跑过也是行色匆匆，伸长舌头呼哧呼哧哈气不止。
昨晚的台风过境似乎也只是恍若隔世，一场春梦一样了无痕迹。城管大队派出了大队人马在路边收拾残局，强风造成无数枝丫吹落一地，更有几棵大树从中折断，平添了很多的工作量。炎热的夏季原本应该在家躺着吹空调吃冰棍儿，谁他娘的还要受这顿热气无奈上头压的紧，为了市容市貌不得不从早上弄到现在。在一堆树枝，城管们发现了段飞。他似乎是中暑了晕倒在了街边。
城管们赶紧拿来水，掐人中，终于弄醒了段飞。段飞看着身边这些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会在这里。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四周又再次晕了过去。
城管们赶紧把他抬出来，送进了最近的医院。当段飞再次醒来的时候，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眼神呆滞，也没有什么话或者喝水之类的要求。他静静地躺着，似乎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奔波急切需要休息。
没过多久，妻子终于来了，段飞看了看她，终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没了，全没了！全没了。。。”
妻子一怔，也没说什么接话。
段飞仍然喃喃自语着，妻子看出他身体没有什么，只是中暑了。于是转身出去了，准备办手续出院。
2
在5月之前，段飞和朋友们都是个个兴高采烈，因为每个人都赚了不少钱。每天见面的问题都是：你今天有没有涨停啊？
段飞回想起那时候依然清晰的记得自己内心的激动，这么多年的股龄段飞还是没有那种心如止水的境界，一根大阳线就可以让他激动半天。营业部所有人都喜上眉梢，相对来说段飞的收益率还不算高。同在营业部的老李拍着段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飞啊，你看你学什么分散投资，重仓一只股就好啊，天天涨停多好啊？段飞也是苦笑一番，无法作答。
上证指数一路飙升，从年初的3000多点到4000多点，普涨的行情简直是让人感觉不炒股简直是傻瓜。段飞每天早上在去营业部的路上都哼着小调，每天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看着满仓的股票呼呼上涨就心情愉悦。
“小飞，这行情也没什么意思嘛，没看头啊？”老李还是那副悠哉的样子。老李是个退休的老头，无事可做就炒炒股，股龄很长，在营业部里算是老前辈了。有时间常常给大家讲讲老八股的故事，讲讲那些年的庄家。段飞和他谈的来，听着这些故事总是目眩神迷。
“老李，你这人啊，涨还不好啊，难道非得跌啊？”段飞刷着手机里的财经资讯，随口回答。
“哈哈，你小子倒是心大。我看这样涨下去可能会有大的调整啊。”老李说。
“老人家就是胆子小，你看这K线哪里像会有什么调整啊？拿稳了，抱好了，等着利润飞吧您！”段飞在APP上翻出了股指的K线图凑到老李面前给他瞧。
“技术面是不错，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哎呀，真的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啊。”老李摆摆手。
“我们这才赚多少啊？听说现在有很多人开始融资配资炒股了，前几天我还有个朋友信用卡套现来炒股呢！”营业部另外一个战友老吴凑过来一嘴。
“融资我知道，什么是配资？”段飞问。
“配资就是别人给你借一笔钱，你到时候还本付利息，不过这个配资的利息蛮高的，比银行定期利息高。”老吴似乎消息比较灵通。
“银行定期能有多高，不就是3个点嘛？半天就回来了，看来我们还是胆子小啊。”老李皱着眉看了看营业部的大电子屏，屏上不停滚动着股票得涨跌情况。
段飞没有说话，心里一动。
3
“现在股市行情这么好，我有点想法跟你说说。”段飞吃完饭后站在靠厨房门口对着正在洗碗的妻子说。
段飞对于妻子还是内心尊重，尤其是妻子答应他专职在家炒股后，他觉得自己的妻子还是相对来说开明的一个人。职业股民其实风险大，稍有不慎就被套牢在股市里，更谈不上赚钱养家了。段飞也是思考再三才提出来的，因为在13年的时候，他觉得这次牛市真的来了，而这次他真的对了，无论是猜的还是真的有敏锐的观察。猜对了牛市，自然是给段飞赚了不少钱，一年的收入比上班还多了很多，又不需要在这个一线城市急匆匆地挤地铁公交上班。
妻子在一个国企上班，工资福利倒也还可以，稳定的工作。每天都可以准时上下班，段飞基本都可以吃了她做的三餐再出去。所以，段飞虽然觉得妻子不是什么美女，也微微有点胖，但是依然很满足。
“怎么了？行情好就拿着股票赚钱，还有什么想法？”妻子没有停下手里正在洗的碗，头也不回地问。
“你也知道，我也现在是牛市，股市才4000多点，接下来还会继续牛下去。昨天我的股票5只有3只涨停，还有2只9也是大涨。”段飞忽然顿了顿，“我想借点钱来投资。”
“我们的钱都在股市里了，你这不是赚了不少？还要去借钱？”妻子不是很懂这些。
“你不懂，这叫上杠杆。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干了，就是找个贷款公司借钱炒股，你到时候还本付息就可以。”段飞把下午在营业部里听到的给妻子说了。
“照你的说法，你借钱炒股，赚了就留下收益，亏了那也亏得更多啊？”妻子把碗洗好了，放在了碗柜里，转过头来说。
“不会亏的，我刚刚不说了现在是牛市嘛，股票天天涨停，怕什么？就怕你没钱。”段飞亲切地拉起妻子的手，信心满满。
妻子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4
“切，4000点是牛市的起点，早干嘛去了！”老李头指着人民日报上财经新闻的大字不屑地说。
“大家看看笑话就好了，人民日报的事儿咱们不掺和，3000点就是牛市的七点了。”老吴也是呵呵一笑，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段飞，你小子怎么样了？最近看你心情也不错啊？涨停板刺激吧？”老李倒是没有忘了战友。
“还行吧。牛市嘛，大家都懂的！”段飞还是比较的低调，扫了一眼自己的账户。
突然营业部一片喧哗，段飞一看四周都是兴奋的脸庞，交头接耳地看着大屏幕
“诶诶诶，快看快看，大盘要破5000点了，好多年没有看到过了！快看！快看！”老李毕竟是老股民，之前的牛市顶点是6100多点，之后就再也没有上过这么高的点数了，段飞感觉老李眼里似乎闪着异样的光彩，或许含着泪对着市场爱的深沉？段飞自己都奇怪自己竟然念起诗来了。
三点钟，大盘毫不费力的突破了5000点，甚至一点犹豫都没有，一点调整都没有。这倒是让所有人都惊艳了一把。
段飞三点钟就出了营业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战友们谈谈今天的行情，讨论下接下来的可能走势，也没有自己做什么复盘，直接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在抽屉里拿出十几个硬币，有零有整，准备去菜市场买菜。这么多年除了不开盘的时候陪着妻子去菜市场买菜，平时秉持着“君子远庖厨”的信条，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忙忙碌碌到了5点多，终于把整个晚饭都搞定了，妻子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难以置信，甚至在餐桌上还有那么一束绝对少见的鲜花插在瓶中。
“有客人要来吗？”妻子问，但是一出口就觉得问错了，段飞哪有什么朋友，怎么会有客人。职业股民哪有什么朋友。
“来来来，没有什么客人，换身衣服准备吃饭。”段飞端出原本在高压锅里保温的热汤。
晚饭吃完，段飞主动去刷碗，妻子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多年绝无仅有的享受。
忽然段飞挡在了电视机前，兴高采烈地说：“当当当当，亲爱的老婆大人，今天，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抛了个媚眼给妻子。
“你今天是怎么了？”妻子有点懵逼。
“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段飞走到妻子面前蹲下来，抚摸着妻子的膝盖，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妻子的手，“今天大盘突破了5000点，我的股票账户半个月翻了几倍，我们现在有钱了！怎么样，是不是个重大利好？”
妻子对这夹杂着股市术语的话哭笑不得，心里也是高兴，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忽然感觉到有只手不“老实”，从膝盖渐渐地往上移动，伸进了裙子里面。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晚饭的那点红酒似乎是上了头。
段飞意乱情迷地看着妻子，一双手也上下其手，微微起身吻了吻她。
她终于是完全明白了，嗔道：“你这人得意忘形了！回房间吧！”
段飞停下动作，站起身来，快速地把家里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就在这里，没有试过更刺激！”
5
“小飞，你小子最近干嘛去了？”段飞的手机忽然亮了，新换的iPhone有节奏地震动闪烁着，段飞一看是老李。
“没有啊，我把股票清掉了，准备买房子，怎么了？老李，兄弟们还在看盘呢？”段飞给她回了一条。
“看个屁的盘啊！你小子真是运气好，现在天天都是千股跌停啊！还看什么盘啊！”老李显得气急败坏，连续三个叹号也是触目惊心。
“谁啊？”妻子挽着段飞的手，在看着小区的沙盘图。
“老李，他说现在股市天天跌停，我也是好久没看了，没想到这么惨！还是你有远见！”段飞亲昵地刮了刮妻子的鼻尖。
“那是，大事听老婆的准没错！”妻子颇为骄傲。
是啊，那一晚段飞体验到了往日不一样的激情，不过妻子也和他说了把股票卖了，给家里买个房子，毕竟一直租房太累。段飞见自己的在股市也大赚了一笔，几百万的钱够自己买个像样的房子。于是便答应了。
幸亏听老婆的话啊！段飞心想。
“老公，我们看了这么久的房子，感觉现在房子一天一个价啊？”妻子似乎看房看的有点审美疲劳了。
“现在S市房价的确是涨的飞快，一线城市都是这样，很多人都开始买房投资了。这就像。。。。”段飞忽然觉得历史总是惊人相似的既视感。
“像什么？”妻子问道。
“老婆，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赚到买房的钱吗？”段飞卖起关子。
“炒股，还能是什么？”妻子说。
“炒股自然是炒股，但是我能够赚到这些钱是加了杠杆的作用啊！现在我们买房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用30%的首付翘起整个房子，用房子还可以去银行贷款买另外一套房，按照我们现在有的钱买2~3套房是没问题的！”段飞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能力连自己都不禁佩服自己。
“这样会不会有风险啊？”女人毕竟是胆子小。
“有什么风险？欠银行钱比高利贷利息低多了，何况现在房价一直在涨。有人还说一线城市永远涨呢？一线城市的人那么多，对房子的需求那么大，还有优质的教育资源优势，学区房更是天价了。我们怕什么？我们这样就又有房子又有投资的渠道了！一举多得！”段飞似乎是把投资股票的思维用在了投资房市上，说的眉飞色舞。
6
回忆着以上的这些，段飞终于神智清醒了一点，口里也不在喃喃自语，但是目光还是呆滞。每天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睡不着，又好像没有醒来一样。无事可做就来医院里守着病床。
段飞忽然觉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原来美好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的崩塌。这一切都源于一通电话，老家的电话。
父亲病重。癌症晚期。
段飞不得不把父亲接到S市来就医，而医院的费用昂贵的超出了段飞夫妻的预料。更为尴尬的是他们的钱都是在房子上。但是，房价因为政府的调控并没有上涨，段飞一直觉得只是暂时的调整，不急着用钱就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现在的资金链是段飞用一套房的租金在还银行的贷款，银行又有段飞另一套房的抵押。而第一套房的房贷是妻子的工资在勉强支撑。如果卖了一套房，把钱用来治病，但是银行的贷款还是要还。凭着妻子的收入，根本不可能还的起高昂的两套房子的贷款。
杠杆的链条终于断了。
又要一无所有了吗？段飞心里一痛。
段飞看着病床上的老爷子，口中微弱的气息奄奄一息，床边的医疗器械发出低低的声音，记录着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忽然有个念头闪过段飞的脑海。
他把手伸向了病床边的氧气管，轻轻地拔了出来，静静地看着老爷子痛苦的脸，沉默着，沉默着。
他留下了眼泪，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看到了美好生活，有房有车，还有红色的K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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