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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母亲节的后一天,是奶奶的80岁生日,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细细算来,她离开的时间也已经迈入第19个年头,那年,我8岁,弟弟才4岁。
奶奶死于癌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宫颈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90年代的医疗水平,虽然在南京鼓楼医院进行了化疗等一系列治疗,但还是无力回天,以致于从发现癌症到死亡,也就一年多的光景。
时光流转,光阴变换,我对于奶奶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印象中,她还是齐耳短发,有时用发卡卡着刘海,有时用个黑色的发箍箍着,记忆中没有她的丝丝白发。
我们家有过年拍照片的习惯,家中的那棵梅花树下,高高瘦瘦的她嗅梅浅笑样子仍然在脑海中定格,那风骨分明像极了在寒风中怒放的腊梅。奶奶大概是最喜欢梅花的,不然,为何就连枕头上、手帕上都是手绣梅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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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读过书,后来听母亲说,当年我们村里就考取了她一个人,虽然具体考取了什么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她一直在村里工作,在计划生育风靡的那个年代还担任过村里的妇联主任,这在同年纪的女同志中,是很少见的。
可能是因为她读过书的原因,对我的学习非常严格。虽然听母亲说过,我曾经3岁的时候就能背诵唐诗(现在的慧根简直被狗吃了,荡然无存),但六、七岁的年龄,依旧是爱光着脚丫子满地跑,比起读书这种枯燥的事情,玩可是有趣的多了,爱捣鼓泥巴,爱像个猴子一样往高处爬,甚至连圆板凳也成了我耍杂技的秀场。
更何况,弟弟这时候也是爱满地玩呢,姐弟两人凑到一起,就更无法无天。我记得是一个下午,我又跟弟弟撒着欢儿玩,奶奶就批评我,意思是要我去好好学习,不能跟弟弟一起瞎混。我当时很不高兴,碍于大人的淫威,我还是扁着嘴往房间里钻。可是,在房间里,我并没有好好学习,而是找了个小纸条,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上:“***(奶奶的名字)坏蛋,不让我玩”,然后塞进某个角落,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滑稽的是,当时年龄小,很多字不会写,只能用拼音代替,字也是东倒西歪。后来,不巧的是,这张纸条在母亲打扫卫生的时候被发现,于是母亲顺理成章的告诉奶奶这件糗事。奶奶知道之后,不仅没有骂我,还直夸我聪明。在以后的好长时间里,这件事都被当做一个梗,被母亲在各种场合宣讲。
如果她还在的话,大概会跟其他的母亲一样到处宣扬孩子们的“光辉事迹”,她一定会很欣喜地看到长大后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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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爷爷从来不迷信。除了清明节、中元节、冬至日以及奶奶的忌日烧点纸钱祭奠之外,他不相信任何歪理邪说。
甚至于,爷爷对于死亡的一些事情也从来不避讳,比如当年给奶奶的坟墓重塑墓碑的时候,他为了以后省心,连自己的名字也一并刻上。如此“不吉利”的事情,爷爷是不会在乎的。
家中谁过生日,家中有什么大事,大概只有时常翻阅老黄历的爷爷最清楚。
前些日子,在邻居小周结婚的那个晚上,爷爷跟我说:“下个礼拜一是你奶奶的80闵寿,我把时间往前推一天,你姨娘她们一起回来到寺庙里做个法事,你有空就回来。”
在我们农村,死去的人过生日,才称为闵寿。
早在前几个礼拜,他就跟母亲去寺庙里把当天的法事预约好,后来他不放心,82岁的他一个人骑着电动车又跑了一趟。为了让子女们少操心,当天所需要的纸箱子(祭奠用的)也一并购置齐全,当天派人直接送过去。
闵寿当天,虽然子女们都回来了,可是爷爷一刻没闲着。从中午的菜式到下午法事的流程,他像一个老领导一样把一切指挥妥当:什么时间吃饭,什么时候祭祀,什么时候出发去寺庙。不,事实上,他就是一个老领导。其他人是他带领的小辣兵子,当然,大家都乐于被领导。
我对于寺庙的记忆还停留在南京上大学的时候,鸡鸣寺的樱花和栖霞寺的枫叶,以致于我根本没有想到,给奶奶做法事竟然需要这么大的寺庙,这么大的排场。
寺庙一角后来,从爷爷那里得知,光这场法事(3个小时)的费用就2000多元,这是我所讶异的。毕竟爷爷自己过80岁生日的时候,他一再坚持不要大办。我想这里面一定夹杂着很多我们子女们不知道的情愫,或许是回忆,或许是祭奠。
以前,爷爷奶奶时常拌嘴,通常是奶奶占上风。当那个可以拌嘴的人不在了,剩下的那个人又需要多大的勇气面对剩余的人生?将近20年的时间过去,岁月苍老了爷爷的容颜,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如论世人如何忘却,对于奶奶的那份思念,才是爷爷主导的这场法事背后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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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环游记》中说:死亡不是真的逝去,遗忘才是永恒的消亡。
我们不是伟人,不会被人永远铭记,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被人忘却,但是请相信,被时光洪流冲刷的记忆没有那么轻易冲淡,我们不敢说后人如何,但至少,我们会记住所有给予我们无限关爱的亲人们,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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