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吃饭

年初六，弟弟家请客，初四打电话来约定了，初六早上又打电话提醒我早点去。

父母和弟弟家住在一起，父母老了，家里早就是弟弟当家，父亲辈、母亲辈、奶奶辈的老亲戚走动都是弟弟出面招待，每到过年，家里请客要准备五桌。父母康健的时候，全家人齐动手，母亲早早地搬出收纳柜里的杯盘碗筷，用84消毒液浸泡清洗，父亲杀鱼剁肉做鱼丸肉丸，弟弟和弟媳上街购买新鲜食材。

请客当天往往是弟媳妇当主厨，母亲当助手，父亲在客厅递烟斟酒招呼客人，弟弟跑腿端盘子上菜，侄女儿及时把撤下的盘子洗刷干净，直忙到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他们才有空坐下来喝口茶，缓缓气。虽然请客一次是又忙又累，但是看到平时难得一见的亲戚们都能来欢聚一堂，父母就高兴，弟弟以当家人的身份招待客人，也觉得特有面子。

父母老了，特别是母亲瘫痪、父亲安装了心脏起博器以后，家里请客的形式就改变了。弟弟和左右邻舍约好拼团，请专业的陈家厨子来操办大家的家宴，同样的菜肴一开二十几桌。那天，四五家请客的农家，门前晒场上都是穿着新衣服的亲朋好友，门内客厅里都是老人孩子的欢声笑语。我父亲可以坐在堂前主座上，悠闲地和客人一起吃喝，母亲坐在轮椅上和她的老姐妹一起唠嗑，弟弟和弟媳分别坐在男人桌和女人桌招待客人，他们也不用忙活，可以坐着安心享受厨子做出的美味佳肴。

今年情况特殊，弟弟在年前告诉我，过年他家不请客了。一来呢，村里早就通知，“疫情期间，为了防范风险，禁止拼团请客。”二来呢，小芬的手受伤了，动不了。母亲心里要弟弟请客，可说不出口，让父亲打电话给我和妹妹，要我们回去帮着弟弟请客，父亲不肯打，她就闹别扭。

妹妹赶回去劝说母亲，母亲不听，她说，“我已经83岁了，还健在的兄弟姐妹也都老了，大哥前年没了，大姐也快没了，我瘫了，说不定哪天就闭眼了，大妹疾病缠身，二妹五十多岁就患胃癌死了，兄弟姐妹平时不走动，见一面都难，如果过年都不请客，说不定......"说得眼泪汪汪。为了让父母高兴，也为了亲友间联络感情，妹妹和弟弟夫妻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请客，时间定在初六。

弟媳去邻村请厨艺不错的表姐来操办，按照表姐列出菜单去市场采购。初五下午，表姐来家对各种食材进行粗加工，初六一早妹妹赶回去帮忙。我因为有事要办，回娘家就不早了，当我到家时，冷菜已经做好，热菜也已配齐，厨房的电炖锅上炖着鸡，电蒸箱里蒸着鱼，煤气灶上煨着原汤，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母亲穿着红棉袄，坐在门口的轮椅上，向每个来客致意，亲友们送给她礼物，她一遍遍地说，“太客气了，太破费了”，见到来客带的孩子，都要送上一个红包。大家入席后，父亲把母亲推进小房间，母亲说：“我的病容会影响客人的食欲，自己吃喝也不方便，不如坐在病床上独自用餐，反而自在。”父亲坐在最边上那桌，位置靠近小房间，每上一道热菜，他都要搛一点送进去给母亲品尝。我让他安心吃喝，照顾母亲交给我，他不放心，非得亲自看着母亲美美地吃喝。

当天下午，趁着太阳正好，气温也较高，我和妹妹把母亲推进浴室。我帮她洗头洗澡，妹妹帮她换床单洗衣服，把小房间整理一新，然后把母亲抱上床，让她好好地午睡。

父亲年轻时酒量很好，请客劝酒很热闹，往往就喝醉了。患糖尿病后他就把酒戒了，那天他破戒陪着客人喝了二、三两酒，有些兴奋，母亲午睡后，他和我们姐弟三人说：“我们家在最穷的时候，春节也没停止过请客，现在日子过好了，怎么能不请客呢？请客不仅是习俗，也是延续亲情的方式，亲戚不走动，情份就淡了。你们三个要记住，请客吃的不是饭，吃的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