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里待的久了,萨米觉得自己像要生虫子,肚子里吃的那些有营养的饭总也吸收不到身上,全停在胃肠里。
午后是最闲的时间,太阳的能量最足,老人们都没有了蓬勃的睡眠,各戴一个棉布帽子,有的握着拐杖,一个挤着一个,慢悠悠地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说话。
萨米把两只手紧缩在长风衣的侧兜里,心情的萎靡让她矮了几公分,在太阳光的召唤下怎么舒展也舒展不开。
去做些什么呢?她总不能坐到那些老人堆里去晒吧!
几个老人用质疑的眼光,瘪着嘴打量萨米。这时候,年轻人都去上班了,就算不上班,不是在房子里玩世不恭地打游戏,就是哄孩子做美容,除了老人和病人,哪有人在外面闲逛啊。他们见萨米面无表情地站在路口,绿灯亮了也不走,就低声慢悠悠地嘀咕起来。
萨米回了回头,像是想帮他们把话题谈的更深入似的,向他们投过一个探寻的目光。几个老人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真是,我怎么你们了。”萨米转回头,她并没有听到老人们的谈话,只是发现他们因为她的一撇噤了声,嘴里咕哝。
萨米犹豫了一会,左右看看,向着马路对面走过去。
沿着人行道向东走,到路口后左拐,过一个小桥,再走上一段距离就有一个超市。
阳光照在小桥的不锈钢护栏上,反射的不规则形状黄斑一晃一晃的,一直从桥的这头排到另一头,像十几个小精灵似的,行人一过,它们就窜到他们身上去。
萨米站在其中一个光斑的旁边,看看太阳光的方向,又看看光斑的位置。她把手放在推测出来的光线的路径上,可是光斑依然在原地晃啊晃。每有车经过,光斑就晃地厉害一点,没有时,它们就原地跳舞。萨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它们可能并没有跑到人的身上。于是她走到护栏旁边去,从一根方柱走到另一根方柱。嘿,那光斑确实消失过一会,还真落在她的衣服上。萨米就在那小桥上,对着护栏研究了好一会。
萨米跟光斑玩腻了,就去站在护栏边向下望。河水流得很慢,水很浅,能看见河底用粗铁丝做成的大孔洞的网,里面放着平整的大石。水草从石头缝里往外钻,长得很长,顺着水流向着下游方向摇曳。远处,两个穿着黑色胶皮背带裤子的男人在电动的小排上,一个坐在尾部用手控制小排行驶的方向,一个人站在头部用长长的耙子从水里捞水草。在小排的中间已经堆了一堆的深绿色水草,可是河面上还有许多捞也捞不干净。
萨米看了一会,只有零星车辆从身后经过,她像能看见人家的眼神似的,有点不自在。
她把手从衣服里拿出来,摸摸桥护栏,全是灰尘。一个矮胖发福的男人从路对面走过来,远远地望了她半天,萨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她,后来才想明白,那人是怕她轻生跳河。
这个世界真是脆弱。
超市的门口立着两个穿着深灰色外套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其中一个笑着,另一个在听他说话,眼睛看着路对面一个推着婴儿车的穿着长裙瘦高女人。他看一眼萨米,又把眼光落回到那女人身上。她弯下腰,伸长胳膊指着路边的一块广告牌和孩子说话。
萨米低着头从两个人中间半开的门走进去,里面一片萧条。唯一的珠宝柜台里摆着几条绿松石项链,七八个玛瑙手串,和许多色彩艳丽的有机宝石项链。从旁边经过时,萨米向那些项链望了一眼。柜台里的细卷发女人一边一勺一勺地把饭盒里的菜往嘴里填,一边看着她,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萨米慢慢地走过去,她也仍慢慢地吃。
眼镜店里,一个男人趴在柜台上玩手机,从手机里传来闯关游戏的叮咚叮咚顶金币的声音。
一个老女人牵着个男孩子,站在蛋糕店的橱窗边选奶油蛋糕。那小孩子有三四岁,看什么都想要,但好像已经被老人劝通了,只能要一个,就一会指指摆着草莓的奶油蛋糕,一会指指深棕色的提拉米苏,一会又指指黄色的布丁,又仰起头想要最上面的饼干桶。
萨米从没想过她生活的世界是这么小,又这么广阔。那些看来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紧密地围绕在她的身边。
她拿起一个购物筐,里面掖着一张购物小票,她从下面又拿上来一个购物筐,里面又掖着一个沾满了土的塑料袋。她不想再换了,就放下第二个还挎上第一个。
超市货架上整齐摆放的商品让萨米觉得舒服,它们有统一的包装,由正规的厂家制造出来,有明确的配料和安全的生产日期。
萨米想到,奥加在她那里,不管做什么,她最想做的都是逼着她,问她男友名字。这无中生有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所以连回家也有点不敢了。
在货架边,萨米看了看面包牛奶,又去看咖啡饼干,然后是干调粮油,又到了水果蔬菜,就连牛羊鸡鱼都看了个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在那超市里走来走去,萨米越觉得放松自在。
有个理货员看见她把各种东西拿起来仔细看,又放下不取,以为她是某食品厂的稽核人员,可是那也并不可能,因为她不可能是那么多牌子的稽核员。
理货员慢慢跟在她身后走了两个货架远,萨米觉得她是怀疑起来了,转身笑着说:“对不起,我可不是小偷。”没想到那人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走到她的面前,对萨米说:“那让我搜一搜?”
萨米见这人笑着不像故意为难她,倒像在开玩笑的,所以把外衣扣子解开了,把外衣兜也翻出来,然后解开衬衫扣子,露出里面的背心,就开始解裤子。
理货员本也是不能确定,只拿话来试,没想到这姑娘当场就脱,把她和附近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哎呦,我的姑娘,我就是说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快穿上快穿上。”理货员一边说,还一边替她系衣服扣子,系完了,还跟萨米絮起话来,“你说啊,你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在这里一直不走,怎么了,是跟男朋友闹别扭了?是不是?听姨说,没啥过不去知道不?你呀,买点好吃的,没钱阿姨给你买点,水果好,苹果,今天刚到的,别吃那些垃圾食品,太……”
没等理货员说完,萨米眼泪就流下来了。她想到自己像个游魂似的在这两米多高的货架边上飘来荡去,不怀疑她就怪了。可是就连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说出刚才那些话,她母亲奥加怎么就不能信她一次呢?也不能怪她,毕竟这种事,是谁都难以相信的。
理货员两只手扶着她的胳膊,好像也要流出眼泪的,嘴里一直劝着萨米,像是哄自己的孩子似的。
萨米笑笑,把她搂进怀里,她个子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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