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他是K公司的一名物流专员,他刚出转运中心,就被穿过云层的白光照得半天睁不开眼。他有点近视,带着一双墨黑的眼镜,待在一个非常大的转运中心里工作。
时值冬季,即使是在白天,转运中心也是黯淡的,伴着白炽光,他已经工作了大半天了,有时也会工作到晚上十点。强度的工作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也没有多余的社交,总是孑然一人的上班,下班。
一年到头,拿着微弱的工资,待在布满灰尘而阴冷的转运中心里,若是夏天还会从顶上铁质高架沁入水珠来,弄到整个地面因潮湿而发出阵阵的霉臭味。
他已经习惯了跟客户道歉,如他不仅一次向上级反馈自己看到铁硼漏水的情况。
“知道了。”
这是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他双眼空洞无光,只能嗫嚅的跟客户不停的道歉,争取安抚客户的情绪,以至于不用走退回手续。
对于白而言,这座转运中心,简直就是一个囚笼。多年来,他每天早上八点半到这儿,一直到晚上七点,甚至是十点才离开,他需要处理司机的异常问题、货款核销、回单寄回、供应商的对账及系统登记......
他常常趴在电脑前的桌子上,以一个好员工的身份来应付着繁琐的工作,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他亲力亲为,不由得令他有点心力交瘁。
他一直单身着,微薄的工资不允许他相亲谈恋爱,更不用说是娶妻生子了。反正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因此也就这样作罢。偶尔,他会对目前枯燥乏味的,连续而常常加班,透支自己身体以换来低微收入的工作感到厌倦,然后常常幻想自己能拥有八千的工资就好了,但事实是只有那零碎的四千。
他的生活一直过得单调乏味,从来没有真正的舒服过,更多的是心力交瘁,因为除了每月的工资之外,根本没有额外的收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他充实情感,发展社交。
他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五年,没有重大的事情,没有多余的感情,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看不到头的绝望。对于梦想而言,胸无大志的人只是一种幻象罢了。
他的公司是管住的,这倒也好,省掉了租房的费用,这样可以减少一笔不必要的支出,让这个可怜的人心灵有一丝的慰藉。
他已经不调闹钟一年了,因为每天清晨的第一缕白光穿过窗户,折射到他床上的时候,他便会醒过来。他会拖着几乎疲惫的身子前往洗漱台进行早前的洗漱。他的眼睛几乎是闭着的,连瞧都不带瞧镜子前的自己,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宿舍还有另外一个人,是在四年前进来公司的。在后勤的安排下,他们俩住在了同一间宿舍。他一直没搞明白这位年轻力壮,人高马大的舍友为什么那么着急要走。洗漱完毕后,他开始简单的整理床铺,打扫房间,其实也就是简单的把被子丢到床角的边缘地方,用扫帚扫走零星几张丢落在地上的纸巾。直到走出房门的时候,他才戴上那墨黑的眼镜,睁开眼睛,审视着四周,仿佛一个偷窥犯一般。这是一层文员男女同坐的楼层,往来的女孩见到他,都会自觉的离他远一点,好像怕自己会遇到猥琐男一样。
他的整个五年几乎都呆在那个看似非常大的办公室,实则很多岗位都是空着的,从他进来那天起,周围的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变。第一次进来办公室的时候,是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带他的;这位年轻男子留着欧美式长发,声音低沉有力,倒是挺有耐心,一步步将他引入到工作的状态之中去。他是抱着将来接替他的希望,耐心的听着,学着,记着。
如今,他已经完全的接替了他,而且还需兼顾另外的工作岗位,还要带着一个看起来文静但实则很会偷懒的女孩,为此他所谓的希望渐渐也变得失望起来。
他总是抱着看能不能跟她有点什么故事之类的,总是不辞劳苦将很多原本属于女孩的工作量接过来,起初他还是蛮期待的,至少有异性需要自己,以至于后来当他看到女孩跟一个男的聊得开怀大笑,便开始变得沉默了起来。慢慢的,他也就变成了绝缘体。他的人生一片虚空。
这一天是他调休的第一天,假期一共有两天,他便想到大城市去逛一逛,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景色景点。他从那间灰暗的房间走出来,站着楼下的小超市旁边,带着那一双墨黑的眼睛,任由阳光将他照得头晕目眩的。他很少出去,但一般出去了,都会在外逗留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之后,才会缓缓坐车回到宿舍楼。
随后,他来到了Y公园的林荫大道之上,在葱绿的大树底下来回走动,没有目的。他穿着一件厚实的橙色棉衣,来到一处河道,看着自由自在游荡的金鱼,不禁看得正入神,从紧抿的嘴唇上露出惬意的微笑。
离开河道的时候,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伸了伸懒腰,因为他刚才用手托着下巴站在旁边的栏杆上有一段时间了。他迈着欢愉的步伐,在林荫大道上轻快的走动,活在自己自以为的快乐世界之中,从眼角眉梢处都能看到他此时是快乐的。
他离开Y公园之后,便来到了一处繁华的大街,这里人来人往,人头攒动,此起彼伏,像是置身在一片汪洋之中。他看到M的黄色字样的高大快餐店,突然感到自己饿了,便走了进去,找到一个座位便坐了下来。他点了一份炸鸡可乐的套餐,又点了一份餐后甜品,花了六十块钱。
吃完快餐之后,他便抬了抬头,盯着头前的霓虹灯好一会,又瞥了一眼走边正相互依偎的情侣,才踉跄走到柜台钱付账。
他一直走着走着,便走进了一家黑色装潢的歌舞厅,坐在角落躺着的一张黑色的沙发上,倾听着充满时代感的舞曲,看着妖娆摆动的女孩簇拥在一群男子之中。那些不断依偎的不知是情侣爱人,还是陌生人,总之他们彼此拥抱着亲吻着,给人一种美好的幻觉和蠢蠢欲动的欲望之中。深拥之下容易给人一种难以压制的冲动。直到夜幕将天空笼罩起来,突然有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紧挨着他旁边坐下,用着温柔不失妩媚的言语喊道:
“你好,达令。”
他不知道“达令”具体是什么东西,只在电视上听过,但没有真正理解它意思。
紧接着她伸出一只胳膊挽住他的胳膊说道,“跟我来,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可爱的......"
他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窜了起来,不等她说完,便径直的离开了。他感觉自己心里很难受,有一种说不出的苦闷。
一路上,他仿佛都在躲开靠近他三寸之间的女子,踉踉跄跄的叫人伤心难过的情绪,开始在他心头上蔓延开来。
他开始琢磨起刚才向他簇拥而来的,或是出于自愿或交易而来的短暂的爱情,或者是拥抱和亲吻。
这到底算什么?
他的一生只接触过一两个女人,是在他稍微年轻的时候,可寒酸的生活不允许他继续有进一步的交往,他会感到命运的不公,责怪自己的不思进取,可待一觉醒来,他便全然忘光了。生活对于他而言,是无力的,凄凉的,苦闷又平凡且空虚乏味的。
世上有很多种人,他属于那种不走运的人,明明工作那么卖力,却得不到重用,明明性格温顺,待人和善,却总交不到对象......在黑幕之中,他窥视到了自己的贫穷和无力,千篇一律。他似乎感到自己很疲乏,今天孑然一人,明天孑然一人,他其实也不想孤孤单单走完这一辈子。
他抬头看向向他簇拥而来的依偎的情侣们,接着又低着头看向地上,又抬头......又低头,以此循环往复,最后将目光抛向了小巷的一个孩子身上,露出羡慕的目光,感叹生命的无常,孩子的童真。生活是苦闷的,但还是要继续前进。是的,他如此告诉自己。
但当他想到自己又会回到那间凄凉的小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只要想到这,他便能感觉到一种悲观主义的情绪笼上心头。他害怕自己一个人走回去,是的,他害怕,他继续走着,丝毫没有想回去的冲动。
最后,他来到了一片江河的围栏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他能听见水流抨击着岩石的声音,断断续续且带着一丝节奏感的,偶尔还会传来窸窣的虫鸣声。他会感叹生命的无常和倔强,像爱新罗尼大海矗立的雕像一般。
新的一天太阳悬挂在天空之上,照耀着葱绿的叶尖嫩草,显出一片祥和的气息。道路两旁开始陆陆续续出现行人,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一对男女走在石阑珊旁边的走道上。年轻的女子正想站在旁边让男子帮她拍一下照片,突然看见江水上漂浮着一具尸体,她惊恐万分地嗫嚅的喊道:
“查......快来看一下,这里有具尸体。”
听到叫喊声,周围的人慢慢开始簇拥了过来,有的开始拨打了三个九电话,有的惴惴不安的看着,心里揣摩着为什么一个年级轻轻的小伙走上如此的道路......
很快,警察便匆匆赶来过来,用带子拉了一条警戒线,围了一个圈,用绳子拴住一头,让两名警察将尸体捕捞了上来。
经过检查,推断这人是凌晨死亡的。警察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台手机和一个钱包,从上面的证件得知,他的名字叫白**
调查的结果表明他是出于自杀。
“现在的年轻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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