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波杰克
她比我小三岁,和我一样,是个十足的文艺青年,却也是个清新的流氓。
那时已是初春,那个城市的天气却依旧像冬天一样冷。
晚上我正在放学的路上走着,寒风使我不得不把衣服裹紧,低着头。我听见有人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木然地回过头。
“嗯?你叫我?”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儿。那时候换届了,我已经不再穿校服,所以我觉得她和我不是同一届的。
“不然呢!”“学长,我知道你。”她俏皮地回答我,同时在雪地上跺着脚,显然是有点冷。她穿的不多,反正那个时候的女孩儿穿的都不太多。
“你知道我?算了吧,”“我们都没见过。”我抬起头,冷漠地说了一句。
“总之呢,我就是知道你,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这人从来不说没有用的话。”
“你以为我说,”我自言自语。
“什么?”
“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我继续往校门外面走去。
“这不是正回呢!”
“顺路?”
“也不算是。不觉得一个人走很无聊?”
“习惯了。”这条路我已经自己走了半年多,就是从寒秋离开的时候开始的。“一个人走的快些吧。我也不清楚。”
“那你以后不用自己一个人走了,”“有我陪着你了?!”她打趣道。
“你随便,反正路不只这一条。”我继续往前走着。出了校门,灯已经开始一盏一盏地熄了。
“还挺有脾气,”“学长都是这样子的?”寒书还在不停地追问着。
“这不是在发脾气。”我说。
两人一直走着,她的问题真的挺多,问的我有点不耐烦,可是我就说几句话,每句话就几个字,所以也不会显得不舒服。
“你一直都是这样沉默寡言吗?”
“也不是。”“我以前不是这样。”
我对眼前这个女孩儿一无所知,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会和她怎么样。
我没有说太多,两人只是一直走着,直到一个十字路口,分别了。
在那之后她每天都会在我经过的地方等我。有时候甚至冻感冒了,她也依然等着我。
“你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的?”
“寒书。”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胸牌上写着呢。”那时候男高的学生都有胸牌,上面写着名字和班级。
“你还是注意我了。”
“随你怎么想吧,”“有观察力的人都能看到。”
“那我在想什么?”
“想你这个年龄该想的事吧。”
“不知怎么,就是喜欢和你聊天。”“尽管你很冷漠。”
“我说过,”“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把曾经都是用来忘记的,”“尽管不可能。”
我不知道寒书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样的话。我不说话了。
“你会写歌?”
“你怎么知道?”
“听过。”
“很久没写了。”
“为什么不写了?”“是放弃了吗?”
“不是。”
“你也不像那种容易放弃的人。”
“有些东西确实应该放弃。”
“是放下。”
“你好像很了解我。”
“没有了解你的人,只有想了解你的人。”“说实话,我还是希望你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无法原谅自己。”
“有时候我们不需要对谁说对不起,不管对谁,尤其是我。”
我没有说话,我总是无法做出准确的回应,自从寒秋离开了我,我就开始封闭自己,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寒书,我不敢有什么想法。事实是,我真的无法忘记寒秋。我会不会接受寒书,我心里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寒书没有陪我喝过酒,她只是经常唱歌给我听,有时候把自己写的诗给我看。然后经常追着我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你和我有点像。”我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也这么觉得。”
寒书很漂亮。她留的是短发,落在修长的眉上面,却也不显得幼稚。有灵性的眼睛配合地很完美,有点像《挪威的森林》里面的绿子。和寒秋不同的是,寒书骨子里有叛逆的东西,却又表现地不那么透彻。寒书的眸子里有很多发光的东西,那是只有我可以感受到的。
这样一来,我冰冻的心渐渐有了感觉。我开始试着接受寒书的喜欢。
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寒书和我回过一次家。我那时候和父亲说那是我的朋友,也常一起弹吉他。父亲没有多问,只是问她要不要喝一杯酒。寒书居然陪我的父亲喝了一杯,还是那种浓烈的白酒。
这让我感到诧异,父亲怎么说出的这个请求,寒书又是怎样接受了这个请求,至今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记得,在那之后,我的母亲总是提起寒书,说寒书是个很好的姑娘,如果不是我的朋友,该有多好。这话听着似乎有点讽刺,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骑着越野摩托,带寒书去了河边。在路上,我们感受着旷野的微风,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
“我小时候也曾生活在这种地方,”“可以后来父母都去了城市。”
“所以后来就不曾回去过吗?”
“也曾回去过,找不到那时候的感觉了。”
“我常常自己来这里,”“那时候这里还有一座木桥,还有船。”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一个人,”“你总是一个人,不是吗?”
“我记得我还在河边见到过河蚌,想象着它会不会吐出珍珠,”“现在想想还真是好笑。”
“你的脑子里总是有这些东西,”“得不到的东西。”
我走到河边,脱了鞋和衣服,身上只剩下一条白色的内裤,跳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落在寒书的身上,寒书伸手去挡。
“你!”寒书像是生气了,后来自言自语了什么,我也没有听到,只管自己在水里游着。
寒书坐在河边,脱了鞋把脚浸在水里。六月的河水是非常温暖的,阳光已经给它加温,河的下面是细细的沙,水中还有不大的鱼在藻荇之间穿梭着,时而轻咬着寒书的脚心。寒书好像在寻找着水中的我。我从水中探出头来,把沾湿的头发背到后面,叫寒书一起下来。
寒书没有理我,她的脚在水中翻来翻去,还冲我吐吐舌头。我游过来,伸出手去拉寒书的手,寒书故意躲开了我,向岸上跑去,远远地看着我。我转身继续向河中心游去。等我再次把头探出水面的时候,寒书不见了。
“寒书?”我担心寒书在林子里走丢,想上岸去找寒书,于是我向岸边游去。游到岸边的时候,寒书从一棵树的后面走了出来。我看到寒书已经脱了衣服。她的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
寒书也穿了一条白色的三角裤,和一条白色的文胸。长长的棕色的发垂在肩上,一直到胸的位置。她的腿很长,就这样铺露在我的面前。她的脸颊红红的,还用手挡着自己的内衣。我有点想笑,但还是憋住了。我没想到平日里那样开朗放纵的寒书,竟会如此害羞。
“这可不像喝酒时的你啊,”“如果我没失忆的话,你还是寒书吧?”
“怎么不是!”寒书突然气冲冲地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像个跳水运动员一样“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了我一脸的水花。
“我们女孩子比你们玩的花样多着呢!你以为这只是你们男孩子的专长啊。”寒书在水中自由地游着,好像一条白色的鱼。
我呆住了片刻,脸上浮现出微笑,向寒书游过去。寒书一直不让我追上来,不停地在水中变换着游动的姿势。我在后面紧跟着。
寒书游着游着,慢慢停了下来。我趁机抓住了寒书的手。就在河的中央,我和她四目相对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静止,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她的布满水珠的头发上,脸颊上。
这让我想到了诗经里的“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看着眼前的寒书,替她把沾了水而垂下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了微笑。
我想要去吻寒书,我的唇慢慢地与寒书的唇贴在一起,寒书的眼睛像是在笑。我的唇刚刚贴在寒书的唇上,寒书就笑出声来,推开我向岸边游过去。我跟在后面,随寒书上了岸。两人坐在河岸上,肌肤紧贴着,寒书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天空,伸出五指去挡住阳光。
寒书为什么会拒绝我,可能有她的理由。只愿此刻我们能这样紧紧靠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那天的河岸边只有我们两人,一切像是为我们准备好的一样,两人就在河边度过了一个下午。
回到学校以后,寒书还是经常会去找我,但我知道,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或许有过暧昧的瞬间,也可以原谅。她还是会不知疲倦地给我唱歌,诉说自己的心事。
我渐渐认为她是适合我的。寒书可以和我一起写歌,一起写作。她脑子里有很多给人想象的东西,确切地说,她很有才华。可是我就脑海里一直有寒秋的影子,因为我已经抹不去对寒秋的记忆了。我找过寒秋很多回,可是每次寒秋家的门都紧锁着,电话也没有接过。
时间久了,我觉得自己在犯一个错误,我或许也很喜欢寒书,可是我忘不了寒秋。我喜欢的到底是寒书和我相同的地方,还是寒书这个女孩儿?寒秋不是寒书,没有寒书的特质,可是,我不能去做比较。我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不是一种罪过,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生日的时候,寒书请我喝酒。我没想到寒书会记得我的生日。
那个时候我生活得很混沌,而且很孤独。我无法表达内心的感受,我的心像是在火中烧着。我把寒书紧紧地抱在怀里,抱了好久好久。
那天寒书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我的住处。她记得我喝了很多的酒,她也喝了不少。我们偶尔弹着吉他,偶尔在房间里嬉闹。
“谢谢你,寒书。”我已经喝得很多了。
“我真的不想听‘谢谢’这两个字,”“你我原本就没有那么生疏。”
我看着眼前的寒书,伏在她腿上,沉沉地睡去了。
可是,那天寒书看了我写的日记。
自从寒秋离开我以后,我就有了写日记的习惯。每个人都有秘密,可是我有些后悔把它们写在了日记里。
寒书却还是看了。我的日记很短。
“我知道了你的名字。本来不安分的我,心里好像又燃起了爱火。”
“今天看到你抽烟了。为什么我对你没有反感呢?”
“我们喝酒到很晚。多想这种日子永远停住。”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却只能想保护你,也许就是只能想想。”
“我们一起录制了唱片。我想我越来越爱你了。”
“你去哪里了呢?你就这样没留下一句话,消失了。你给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吗?我很痛苦。”
“昨天夜里失眠了,如果你还在这个城市,她也能感觉到到吗?算了,我一定一直在这种生活中度过了。”
“最近为什么总是阴天。已经三天了。”
“今天听说你有了男朋友。我喝了很多酒,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呢?我最讨厌背叛。”
“今天你来找我了。你哭了,还抱了我,问我爱不爱你,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天知道当时我有多痛苦。”
“今天背后有人叫我,很久没有人在背后叫过我了。她告诉我她叫寒书。名字很好听。她的话真是多,多到我想捂上她的嘴。可是我又不觉得烦,真是奇怪。”
“这些天寒书一直陪着我,寒书和我好像。我喜欢上了她。可我还是会经常想起你。你过得还好吗?”
“从家里回来以后,我就很难受。我错了吗?我好像爱上了两个人。我开始讨厌自己。”
我不知道寒书是怎样一种心理和多大的勇气,最后一页被泪水殷透了,墨水把信弄得模糊不清,只留下阴影。
天亮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醒来看到了桌上的日记本还摊开着,我向窗外看去,那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鼻血流了出来,我又忙着去擦。我真的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我们还是分开了。
我记得寒书会写诗。后来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诗,我也忘记了当时是我写的,还是她写的,只记得写的那天应该是看过一个什么电影,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好的结局,她还是哭了。诗大概是这样的内容:
他和她之间有一扇门
姑娘好奇地想要打开它
她发现门下有浅浅的缝隙
信塞进去了 不知道会不会有回信
她写了很多情话
淹没在她醉过的酒里
她唱了很多歌
她的喉咙曾沙哑过
终于有一天
她收到了一封信
她很快乐 满世界地跑
可是起风了 吹走了所有幻想
她还没来得及看那封信 就消失在风里
“我用了那么久去让你忘记,可我还是无能为力。”这是寒书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站在风里久久没有说话。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爱上了寒书,可我不愿意承认心里一直忘不了寒秋的事实。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在这个寒风不止的季节里,我终于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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