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月夜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燥热了许多，每天一睁眼，金晃晃的太阳光将屋子照得透亮。窗外的知了，不停地叫“热死了、热死了”，烦躁的心似乎更烦躁了。

多想，寻一片清凉之地，即使只有片刻的凉爽，都将是我最大的向往。“叮铃铃”，恼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平时悦耳的音乐变得尖利而狂躁，热浪掩埋了所有的耐心与宁静。接？还是不接？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周身似乎更热了，但还是接通了电话。幸好接通了，于是便有了中都之行，享受了久违的夏夜凉爽，邂逅了记忆里的月夜。

中都月夜

想着周五就要去中都，每天火辣辣的太阳都变得可爱起来。许是心里有了期盼，燥热的感觉淡了一些。其实，我路过中都一次，就在7月中旬，去雷波县马湖的途中。虽是路过，但透过车窗看到绵延起伏的群山植被青翠、茂盛；山脚下、半山腰上若隐若现的房屋，再加上一进沐川境内迎面而来的凉风挟裹着竹子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我就莫名地喜欢上了这片土地。可惜，因为时间短暂，匆匆从成都出发又在第二天匆匆从马湖回到了成都。从满眼的翠绿，从清冷的凉风，从清香的竹子带着泥土芬芳的地方回到成都，太阳光似乎更炙热了。思念犹在，恰好林仁清先生给我打了这个邀请电话，幸好没有错过，便有缘亲近中都。

中都月夜

到中都的时候，已近中午。参加此次采风活动的云贵川作家，因为路途远近不一样，大家从不同的方向朝着相同的目的地在耀眼的日光里驰骋。中都镇算不上很大，接待我们的林仁清先生把我们一行三人安排到高歇台酒店休息、喝茶。酒店旁边还有几个大型的新楼盘，两三家新开的大酒店并排而立。一个小镇，一个远离都市的山中小镇，能有这样规模的大酒店，我想中都的乡村旅游已初具雏形。我有点向往第二天的“向阳花海采风活动”了，漫山遍野的向日葵，迎着阳光笑弯腰的宏大场面震撼了我的想象。时近午时，我却默默地祈盼黑夜的降临，这样离想象里的向阳花更近了些。

中都月夜

太阳似乎累了，慢慢地挪移到山的那面找地方睡觉了，金灿灿的光芒收敛了许多，天上的云彩似乎因为光亮的减弱而变得暗淡了。云贵川的作家们汇聚在聚贤山庄，在欢迎宴会开始前，一场小小的画展用光与影的艺术手法向来宾们展示着中都质朴的，自然的美：寒风中怒放的油菜花如春江水暖的鸭子最先闻到春天的气息；阳光下层层叠叠地向阳花让人感受到绿浪送来的一波又一波凉风；屋檐下一串串金黄的玉米棒子映照着老农人古铜色脸上的褶皱就像中都的沟沟壑壑；沧桑的碉楼、矗立的贞节牌坊默默地诉说着陈年往事……中都，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它不曾开口，但沉淀的岁月还有被摄影师无意拍下的照片用沉默的方式表达，越是沉默故事的内涵越是丰富。

举起酒杯的那一刻，来自云贵川的作家终于全部汇聚在此，聚贤山庄，今夜真的是汇聚贤德人才的地方，中都醉了，而我也是微醺。大家各自散去，我欲与马边的夏书龙先生结伴步行回酒店。朋友们劝说着回酒店还有3公里路程最好还是坐车，想着成都此时的空气热乎乎的，置身在这夜凉如水的中都，我舍不得辜负这个凉爽的夜晚，依然选择与书龙先生散步。

中都月夜

车子从我们身边越开越远，刚才还是欢声笑语，此时便只剩我们俩。时至亥时，天空罩着一层黑纱，朦胧而迷离。聚贤山庄与酒店就像是一条直线上的两个点，我们俩就从这个端点慢慢地向那个端点移动。这是一条水泥路，少了泥路的凹凸不平，却也让我穿着高跟鞋的脚少遭罪。透过黑纱的朦胧光亮，让路边的玉米影影绰绰，路旁的树木融入黑夜里，显得黑乎乎的，找不到边界。我知道路的左手边是一条河，去的时候看到河水并不深，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横七竖八地躺在河床里，当时我还在想这些石头下面会不会藏着泥鳅、小鱼或者螃蟹？一切都显得静默，风吹过来，身上竟起了鸡皮疙瘩。这样宁静的夜晚，让我燥热的心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中都月夜

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远离了田野，农舍就在眼前。两层的小洋楼造型跟我老家的建筑风格没有什么两样，三五个、七八个农人或赤膊、或摇着蒲扇坐在家门口纳凉。劳动了一天，此时应该是最惬意的吧，小时候我在乡下，也是跟着大人们坐在院子里纳凉，听奶奶讲故事，有时候躺在篾席上就睡着了。如今，无论多热，我们都把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里，从空调滋滋的冷气里褪掉暑热。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很柔和，我们走得比先前快了许多，把灯光留给了纳凉的人们，回首看过去，就像记忆里发黄的照片，只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的身影。

回到酒店不到十点，我们相约着把包包之类的重负放在酒店再出去逛逛。镇上的一些门店，灯火通明，商铺的老板做着生意。一些烧烤摊开始热闹起来，啤酒瓶撞击发出的“砰砰”声、烧烤架上的烧烤散发出的香味还有围桌而坐的人们发出的谈笑声，让中都的夜晚多了一分生气。书龙先生是马边人，对中都熟悉很多，他建议我去镇口的大桥走走。

中都月夜

出镇口不到百米，一座新修的钢铁水泥大桥架在中都河上，桥上的路灯是那种玉兰花型的，灯柱上有四个古篆字“古蜀夷都”。中都的历史埋藏在岁月的过往里，经过三四千年的风化如今显得尤为厚重，追根寻源，探寻我们祖先的来处，用文字与文物证明这片土地上曾经生活的先辈，想象他们的喜怒哀乐，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有意义的事情。古蜀时代，这被称为夷都的中都土地上，也会有夷人跟我与书龙先生般在这样的月夜里徜徉流连吗？他们会是情人还是会像友人般在燥热的夏夜让凉风抚过发热的心房，让烦躁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安宁？没有谁会来帮我解开谜底，但越是神秘越让人对古蜀夷都充满好奇。我焦灼地向四周望望，远山的轮廓淹没在夜的黑纱里。山的上面，黑蓝色的天幕显得格外张扬，点点星光就像一粒粒小小的钻石，镶嵌在天幕的裙摆上。

中都月夜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夜空了？我使劲地回忆，从到城里读书到后来参加工作，我忙忙碌碌地在生活跑道上来来去去，不管有多累，我总不敢停下脚步。我觉得生活的成本很高，要还房贷，要还车贷，还有偶尔的人情往来，我疲惫得就像旋转的陀螺，早就忘记了夜空的明月与星星是不需要花钱的。我倚着栏杆，望着天上的半弦月。夜空那么幽兰，月儿那么亮，远处的星星眨着眼睛，它们望着我，我也这么望着它们，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仿佛我们说了许多话。风，在空气里打着圈儿，撩拨着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裙角。这风，这月，这夜空，从三、四千年前的古蜀穿越而来，我缠绵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意境里。

“该回去了”！书龙先生提醒着。

回望夜幕里鳞次栉比的楼房影子，还有桥下一大片黑压压的庄稼，先辈们一代又一代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如今岁月以另一种繁华将“古蜀夷都”呈现在世人面前。我们向着霓虹灯闪烁的新楼走去，那是今晚我们入住的酒店。

中都月夜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梦里，有古蜀夷人的劳作，还有成片成片如满天星星的向阳花。阳光很暖，那些穿着擦尔瓦的夷人和我一起在向阳花海歌唱、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