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岁十七

十七岁的大人

龙应台的《十七岁》里，华飞17岁，他从德国飞往英国与妈妈在剑桥相会。

一落车，妈妈看见儿子的婴儿肥消退，被刀削的轮廓取而代之。眼神也从幼时的水清见底变成了“既有感情却又深藏不露”。递给他雨伞被拒：“不要！”

她给康河里的白天鹅拍照，华飞淡淡说：“小孩。”她指着牛顿苹果树，被华飞警告：“不要指，说就好，像个小孩。”文末，她终是没忍住兴奋指了长尾山雉，华飞也终于忍不住闪出五步之遥：“拜托，不要指，跟你出来实在太尴尬！”

妈妈和十七岁的儿子，好多细节似曾相识。十七岁的人啦好讨厌“小孩”，十七岁的人啊俨然已经长大。我家那位少年，不！青年，也正值神岁十七。

看见十七岁小王蓬乱如草的头发，我伸手去理，他侧身后仰：“高中生了！又不是小孩。”

“你拽，高中生！”

一个十七岁的很拽的高中生，拿他一双空蒙的眼睛，用眼神谋杀了我整整一个周末。起因是他和女生的出游计划一出口就被老爸给否了，老妈还当场给出个补充释义：过密的接触和分寸不当，可能会给日后的相处造成不必要的责任或约束，继而有可能影响各自的学业规划。

他扔下一句“你们不信任我”就僵了脸色，僵了一整天。任凭我恬着脸想方设法去撩他，他只拿空蒙的眼与我对视，从他眼里看不见任何东西，连我投射的影子都没有。

十七年来，第一次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他在我面前全然是个陌生的人。他把心灵的窗户掩上，缩进了他自己的一隅，老娘被生生关在外面。想来平日我跟他坐在同一辆车上，他戴着耳机一个人听音乐，也是一扇关好的门。果真如龙应台所言：“他的内心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

我那颗被猫爪子狂抓的心，歇斯底里死拽住自己，不要回到我的十七岁里去。

是个冬天吧，天黑得快黑得早。我好像因在学校筹备什么节目，骑车回家时天已黑尽。单位大门口的路灯下竖着个人影在张望，那是小王的外婆我的妈。她一把抓住自行车龙头，冲我咆哮：“十处打锣九处都有你，难怪成绩西撇！”

我把房门反锁，她像疯了一样用拳头擂打着木门，木板门完全有可能被她的奋勇击穿。我知道，她是被我会不会在屋子里把自己杀掉的念想吓坏了。

而我被小王空蒙无物的眼神吓坏了。

当年我妈神勇无比撬开了我的房门，如今我处心积虑撬开了我儿子的嘴，他总算跟我又有了交流——

“这是我的人生，从生下来起就是我自己的人生。”

“我不说话的时候，就从四周抽离出来，那才是真实的我，不用伪装。”

……

“你一向心思敏感，我想你在思索中一定也在找答案。如果你认为父母已不足以给你最具说服力的解答，我建议你多读点书，书里，有你要找的答案。”

十七岁的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不愿意母子的缘分如龙应台描述的，“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想要让儿子爱上阅读，在文字中穿越时空遥望彼此，心心相印。

不知道是不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