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在姜国,最受宠的盛安公主姜凝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
一
连日下了半月的小雨终于停了。
长宁宫今日阳光和煦,空气里氤氲着春雨过后百花盛开的清香,隔着长廊朝园中看去,几只蝴蝶翩飞在花丛中。靠墙的梨花树下,身着浅绿衣裙的姜凝坐在秋千上,侍女推着她荡起来,阳光透过婆娑树影映在她脸上,倒显得少女的笑容更加明媚。
沈湛负手而来,见人秋千越荡越高,眼里满是宠溺,他笑着出声提醒道:“公主,当心着点,小心摔出去。”
姜凝见沈湛来,笑得更开了,晃动着双腿:“阿湛,你快过来。”
侍女退到旁边,沈湛站在离她两米远的位置,行礼后,“公主托人叫臣进宫是有什么吩咐嘛?”
“阿湛,说了多少次了,私下里叫我阿凝,公主公主叫得多生分!”姜凝脚尖点地,从秋千上下来,带着娇嗔去拉沈湛的衣袖。
沈湛见状,微微退步错开了姜凝的动作。
姜凝歪着头嘟起嘴见时刻板着脸,如往常般拒绝她的沈湛,笑容微微凝注,然后不露声色转身朝院内走去,“也没其他事,就是见今日天气晴朗,想让阿湛同我去放纸鸢来着。”
“臣......”
“不过我又不想去了,阿湛应该还有事要忙,我就不送你了。”说完猛一下关上门,留沈湛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沈湛行礼离开:“臣告退。”
二
沈湛离开后,侍女听见屋内砸东西的声音,急忙推门进来,满地的花瓶碎块,而姜凝坐在床上,正对着床帘发愣。
“阿湛他,是讨厌我吧?”
侍女听闻,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其他人出去,自己走到姜凝身边蹲,安慰道:“公主和沈将军是青梅竹马,沈将军待公主也是顶好,公主喜欢什么,沈将军都给您寻来,就怕您不开心,而且我们公主这么好,沈将军怎会讨厌公主?”
“我知道他待我好,不过是我是君,他是臣罢了。他对我,对我的好那样生分......”姜凝把头埋在臂间,闷声嘀喃。
过了两日,姜凝实在闷得慌,趁着百花宴那天,偷偷和侍女溜出了宫。
市集上,因是百花节,街上都摆满了花,商贩们叫卖着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引得姜凝每每驻足流连。
沈湛本来是和父亲一道去皇宫参加皇帝举办的百花宴,但在快进宫时,他派去守护公主的暗卫来报,姜凝公主出宫了。
沈湛偷偷握紧衣袖中的手,找了个借口让父亲先进宫。而他,转身就朝着集市飞去。暗卫跟在沈湛后面,看着他家将军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三
东街的清风馆里,淡淡的丝竹声由远及近。
姜凝听着那凄凉婉转的琴声,竟生出怜惜来。她坐在最靠近亭台的位置,看那琴师轻拢慢挑着琴弦的样子,脑海中想到的却是一年前,沈湛从西北回来,给她带了一把古旧的弦琴,还特意在琴身上刻了一只凤凰,取名凤栖。
但她哪会抚琴啊,夫子教的时候她都走神了。沈湛见她抚得乱七八糟,笑着摇摇头,坐到她身后,附上她的手,然后沈湛带着厚茧的手把着她抚起了琴。
琴声徒然在殿上响起,琴声委婉却又刚毅,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
记忆中的琴声与此刻琴师的琴音慢慢混合,姜凝撑着脑袋盯着台上的琴师,露出欣赏的目光。
沈湛站在清风馆门口时气得周身寒气暴涨,一走进里面就吓得其他人立刻噤了声,让出条道来。
而看到姜凝时,姜凝还沉浸在琴声中,近似花痴样。沈湛上去拉起姜凝,犀利的目光让她的心颤了几颤。
等走了好远,姜凝才振开沈湛的手,盯着地面,一声不吭。
“公主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地方么?出了事我怎么像皇上交代!”望着面前低着头生气的姜凝,累积的怒气堵在胸口,一开口声音没控制住,就像吼她一样。
姜凝猛地抬起头,眼里蓄满泪水,“父皇又没让你保护我,不用你交代!”
四
看着人跑远,沈湛给自己一个耳光,他又惹公主生气了。
而另一边,姜凝忍了许久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和侍女被人流隔散,挤进一个巷子。姜凝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就沿着长巷穿了出去,没想到就到了护城河边上。
这里一大片梨花和桃花交相辉映,粉白之间护城河蜿蜒而过,带走飘落河里的花瓣。
姜凝抱膝坐在河边,下巴撑在膝头,盯着河面上被落花激起的阵阵涟漪,低声叹了口气。
“阿湛......”
沈湛跟着暗卫的记号找到姜凝时,姜凝靠在梨花树下,一个劲朝河里扔石子,边扔边赌气。而月白的梨花瓣被风吹落在她的衣裙上,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
从旁边折了一枝开得最好的梨花,走到姜凝面前,沈湛蹲下身,把花递给姜凝,哄道:“公主,还在生气?”
“......”姜凝瞥一眼沈湛,一句话不说,也不接过花,石头到是越扔越多。见面前的人满脸自责,她站起来绕开沈湛走到河边,盯着河面上随水远去的落花。
“阿湛怕我生气,是因为我是公主嘛?”
“是......”
手中的石子被狠狠扔进河里扑通一声,姜凝注视着沈湛的眼睛,又听他说:“因为公主是你,我才怕......”
五
近两年,西北之上的齐国日益强大,不断引起西北边境冲突,大有南下攻姜之势。沈湛父亲沈老将军一直驻守边境,去年却被敌军偷袭重伤至今未愈。
现如今沈湛是姜国唯一能接下镇守边关大军的将军人选。而前段时间边关来报,齐国举兵进犯,不两日他就要回西北了。若是他这次守不住边境,那她......姜皇懦弱但宅心仁厚,心系万民,为了让姜国百姓免于战火,姜皇一定会割地求和,派公主和亲......
沈湛想到这,闭上眼咬紧牙槽,俯首揖礼:“臣位卑,不敢。”
姜凝忍住眼泪,扯起一个难看的笑脸,“阿湛真是......算了,我也没怪你。”
“我们回宫吧,父皇该着急了。”
姜凝走在前面,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沈湛盯着姜凝微颤的肩膀,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开。
他又何尝想这般伤她的心?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宫门口,姜凝回身望着眼前人,红肿的眼睛扬起笑,撒娇道:“湛哥哥,下次你带我去放纸鸢吧?”
“好。”他伸手摸摸她的头,“下次我一定带你去!”
姜凝拿过他手中的梨花晃了晃,“那好,这个就当是信物。”
沈湛点点头,看着姜凝走进宫门,背影越来越远,他心猛然一痛,大喊道:“阿凝!”
但姜凝已经走远了,没有听见。
六
出发前一晚,月明风清。
沈湛偷偷进宫爬上长宁宫的房顶,院中的姜凝着一袭红衣坐在梨花树下,弹着凤栖,是他教她的《相思曲》。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一曲毕,姜凝抬头看向头顶的梨花,纷纷扬扬的梨花飘下来,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轻声说:“梨花谢了。”
那晚,沈湛在屋顶坐到天明,姜凝也在院中坐了一夜。
天边露出鱼肚白,月落霞出,姜凝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抬头看向沈湛呆过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阿湛,一路保重!”
续
西北大军与齐国苦战八月,才堪堪稳住边境。但还没休整,齐军又来犯,少年将军又再一次披上战甲上了战场。
这一次打得格外久,一半的战士战死沙场。为首的将军也差一点马革裹尸。
回来后,将军折了一条腿,也折了他一身骄傲。
而公主,也在开年春天,坐上和亲的花轿。
沈湛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去的和亲队伍,手中的梨花枝扎了他手心流了一地血。
今年的梨花还没开,他到底没能带她放一次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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