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1.
“磨剪子嘞……戗菜刀……”
当这高亢而悠远的吆喝声在小巷中响起时,人们便知道是水叔来了。
他终年累月都是那一副经典的腔调,一身不变的行囊。一条板凳,几块磨石,头戴一顶旧草帽,腰挂一杆旱烟枪,脚踩一双帆布鞋,走街串巷,一脚一脚丈量着故乡的山水。
水叔做这一行当已经二十多年了,他服务热情而周到,技法娴熟,经他磨过的刀钢火不减,锋利无比。
每到一处,有人招呼,他便放下肩上的板凳,将乡邻们拿来的刀具磨得寒光闪闪,锋芒再现。磨菜刀技术含量并不高,但磨剪子则要一定的功夫,力度要合适,打磨要细心,这样磨出来的刀才能经久耐用。因手艺好,找他的人也很多,生意好时,一天能磨上百把刀,前些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少时,家里剪子用钝了,家人便会让我拿去找水叔磨一下。满脸胡茬的水叔则在磨刀间隙和我们打吊子(聊天),逗我们玩,还会偷偷让我们抽几口他的旱烟,一口下去呛得我们眼泪直流,他则会哈哈大笑。
如果不是大人讲起,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看起来乐观无比水叔背后竟会有如此悲苦之事。
2.
故事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水叔也许永远都不愿意回想起那晚的情景,因为那天成了他人生上半场与下半场的分界线。
那时,水叔还是一个木匠,因为手艺好,他常常一出门便是大半个月,对家里照顾较少,和妻子聚少离多。
那一年,适逢孩子暑假,想到去做手艺时主人家都是好吃好喝招待,他便带上孩子一同前往,顺便打打牙祭。
因为提前做完了活计,他便带着孩子赶着夜色回家。过集镇时,还专门给妻子买了一大堆礼物,当爷俩儿兴冲冲赶回时,开门一刹那,瞬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妻子正和另一个男人赤条条的躺在床上,孩子看到眼前一幕,哇的一生哭出声来,转身跑出屋外。
而水叔,作为一个男人,那一刻羞辱、愤怒涌上心头,全然失去了理智。他拿出背篓里的斧头准备砍杀正欲逃跑的野男人时,那男人见无处可走,跳窗而逃,不料摔在一块锋利的岩石上,当场毙命。
而负气而逃的孩子却在横穿马路时发生车祸,也魂归天国;伤心、自责的母亲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也选择了一条白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水叔则因奸夫死亡被判刑入狱。
这桩惨案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人们也倍加同情水叔的遭遇。
3.
孤独常常是从死亡之后开始的。
遭此一难,水叔亲人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水叔出狱后不再碰木匠的手艺,选择磨刀这个行当,将人生的苦痛一点点磨掉在时光里。
寒来暑往,水叔都是一个人,他孤单的身影走在萧条的小巷里,和高亢的吆喝声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磨刀得来的收入,他尽数交给酒肉了。回到空落落的老屋里,他时常在夜光下喝得酩酊大醉,慨叹命运无常,然后昏然睡去,迷糊醒来。
如今,随着不锈钢刀的产生,他的生意早已大不如前了,来找他磨刀的都是些老人,年轻人更愿意去买一把新刀,所以一天能挣几十元钱,勉强维持生计。
上了年岁的他也干不动别的活计,现在跟着侄子一起生活,每天依旧放不下热爱的手艺,除了雨天他都会出门,在“嚓嚓嚓”的磨刀声中一点点磨掉余下的时光。
也许,他磨的早已不是刀,而是自己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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