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生死之门

作者: 溯流顺流 | 来源:发表于2022-10-20 07:36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四期【门】

    有生命的万物,面对的无非就是两道门,出生之门和死亡之门。这两道门,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主宰,凡夫俗子如我,不得而知。只能想当然地认为,一切的一切,在该来的时候来,在该走的时候走。

    万千粒种子,可能只有几粒,或被风吹走,或被鸟衔走,或被长颈鹿、大象、猴子等某种食草或杂食类动物吞下,侥幸地完整地保留下来,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落地入土。它蛰伏着,悄无声息,等待时机成熟:合适的温度,合适的湿度,发芽破土,生命诞生,出生之门为它打开。如果它落在不适合的地方,即使它有生命的活力,可是无土覆盖,无水滋润,无适宜的温度,它带着的些许生命活力或冰冻或干枯,生命之门不再会为它打开。植物如是,动物呢?

    汪曾祺先生在《鸡鸭名家》中塑造了一位孵化鸡鸭的高手——余老五。余老五一年之中只在春季孵化鸡鸭的季节最忙碌,忙碌到这十几天,他几乎不眠不睡,人熬瘦了一圈,嗓子熬到哑哑的,眼睛熬到塌陷甚至变了颜色,脾气也熬到极大,动辄恼怒……只为将东家的一颗颗看不出生命迹象的蛋,孵化成黄绒绒的啾啾叫着的小鸡。

    文中浓墨重彩地描写他孵化小鸡的过程。余老五把控着照蛋、下炕到上床三个大环节及其中细小的环节。“炕房里暗暗的,暖洋洋的,潮濡濡的,笼罩着一种暧昧、缠绵的含情怀春似的异样感觉。余老五身上也有一种‘母性’。他身验着一个个生命正在完成”。他精心照了又照的鸡蛋,在用微火不断烘煨着的缸里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历经半个多月,终于变成了披着黄色绒毛的小鸡,他是打开小鸡生命之门的人,确切地说,他是极少一部分鸡的出生之门的控制者。

    更多的卵生生命之门是由它们的母亲或父母打开的。小到蚂蚁、乌龟,大到企鹅鸵鸟,看起来只需要受精、温度和时间,但又有多少真正地从出生之门走出来呢?

    人,为母亲者十月怀胎,胎儿在羊水中旋转再旋转,试探又试探,他在成长,他成长的最终努力,是寻找那道通向人生起点的门,他在等待那道门开启之时。

    这道门,让他从混沌走向光明,从懵懂走向精明,从蒙昧走向文明。或许,是从混沌走向更加混浊,从懵懂走向更多的懵懂,从蒙昧走向更深的蒙昧。谁又解释得清楚,何谓混沌,什么是懵懂,怎么做才是蒙昧呢?

    但是,他终究是要向生而生。他要等待短暂而漫长的时间,直到走过漫长又短暂的通道,走出那道出生之门,开启人生的第一个动作——呼吸,开始人生的第一次呐喊——啼哭,开始人生的第一个欲望——拥抱?安抚?

    我们熟悉的狗猫猪羊牛马,我们不熟悉的豺狼豹狮虎熊,它们都是向生而生,才繁衍至今,无论多寡,终究代代传承,血脉沿续。

    谁掌控着出生之门?

    走过出生之门,面对的就是死亡之门。生之门到死之门有多远呢?“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庄子如是说。

    即使不是朝菌,不是夏蝉,能否见晦朔,知春秋呢?

    我精心养育了三年多的散尾葵凤尾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结了种子。一串串黄色小米粒大小的种子,生机盎然地从竹叶中探出头。一共三串,每串上有几十粒种子。

    不知什么时候,种子自己脱落,四五月份,大散尾葵凤尾竹下长出了七八个小小的植株。植株茎若文竹,叶似冬青,全无竹子的样子,高约寸许,且一个夏天也没有长高多少,只是叶子油绿,叶片肥厚。几十上百粒种子,在同样的环境下,只有七八粒种子敲开了生命之门。

    今夏酷热,又逢我外出十几天,回来一看,大散葵竹叶片发黄,下面小植株有一半已经枯如槁木,色如铁锈,轻轻一提,干枯到根的植株离开土壤。仅余下四株绿意盎然的植株,静静地立在那儿,令我担心:它们的生命之路能走多远。

    死亡之门已经为几株只活了三个多月的植株打开,它们还未具竹子的形态,即迈进死亡之门。

    又想起儿时外婆养鸡的事情。她养了两只母鸡,一场鸡瘟,两只生蛋的母鸡都死了。春天她抓了一窝小鸡,长到三个多月的时候,一夜之间都被黄鼠狼咬死了。两只生蛋的母鸡,也算是活到了成年,而那一窝小鸡,约有十三四只,未及成年,一夜殒命,死亡之门早早为它们开启。

    海龟爬到沙滩上,精心挖出一个大坑,生出七八十到一百五十多个卵,又小心翼翼地将沙坑埋好,它完成了一次生育,独自爬回大海。几十天后,孵化出来的小海龟们争先恐后、跌跌撞撞地爬向大海。路上,天上飞的鸟类,地上爬的寄居蟹,都在想方设法吃掉它们,成千上万只小海龟,仅有极少部分游回大海。未能爬回大海的小海龟,可谓生命之门才打开,就迎面撞上死亡之门。

    弟弟的一个同学,三十多岁得了睾丸癌,医生说,做切除手术或许会延长生命,他,拒绝了。他不想失去男性的特征,仅仅为了苟活几个月或一两年。据说,生命的后期他很痛苦,但他咬牙坚持着,等待着死亡之门开启。

    美国电影《遇见你之前》,给我印象深刻的不是女主露易莎的逆袭之路,而是年轻富有的男人威尔的选择。他因车祸而高位截瘫,曾经快乐充满活力的生活离他远去,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依靠别人的帮助,维持生命。面对年老的父母,面对年轻的充满活力的露易莎,面对什么都不缺少的生活,为了生命的尊严,他选择自主走入死亡之门——安乐死。

    死亡可怕么?这是一道人生难题,也是一个许多哲人探索的哲学问题,更是每个人不可回避的现实。

    日本电影《入殓师》照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黄泉路上无老少。死亡之门随时可以为每个人打开,或许他还是花季的少男少女,或许他人到中年,或许他进入迟暮之年……

    电影中的火化师平田,将他熟悉的澡堂老板娘——心直口快、终日忙碌,至死也不肯关闭传统澡堂的“落伍”老太太,送入火化炉,悲伤之情溢于言表。他对老板娘的儿子也是对观众们说:死亡是一道门,我关上这道门送走他们。

    这句话,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们只是走完了这一段旅程,进入另一道门,开启另一种新的生活?如同子宫中的婴儿挤出产道,如同卵壳中即将破壳而出的一个新的生命。焉知死亡之门不是另一道生之门呢?

    人,看见新的生命出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即使是面对新生的牛马猪狗亦是如此。目睹生命逝去,终要悲伤不已。即使是陪伴自己的狗呀猫呀死去,也不禁伤心落泪。一个熟人收养的猫在十一岁时死了,她的丈夫说她:哭得比失去父亲还伤心。

    生死,是人生的必修课。

    死亡之门如同出生之门一样,对一切生物一视同仁。出生之门,正对着死亡之门。从生之门到死之门有多远呢?用当今流行的话: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那就活在今天,活好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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