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现代之光
2045年，市中心，地铁站，隧道口，
此刻，车站沉浸在夜的静谧中，偶尔有地铁顶着喧嚣的摩擦入站，
空荡的车厢打开门，无人上车、也无人下车，就连驾驶员，嗯，没有驾驶员，地铁是全自动的，
这个时代，自动化的优势凸显，取代了绝大部分人工岗位，城市愈发空荡，
但，即使无人迎接，它们，如约到了，
猩红色的光芒涌动，罩住整个空间，此起彼伏的低语迭起，诡异的气息不断蔓延。
当红光褪去，地铁站，多了几道伫立的巨影，
魔王转动眼珠，看向墙壁上的电子钟：2045年8月6日。
“大人，这次，跟上次降临人间，隔了整整一百年，”右护法欠身道：“当一切尘埃落定，数以千万的魔族大军整装待发，只待您一声令下！”
“没错，这次族人经过改造，”左护法也接过话，“它们不惧高温高压，就算在原子弹的中心，也定能毫发无损！”
魔王微微颔首，
这几年里（以魔界的时间流速来算），它身居高位，很多话有感而发，但有了架子，说不出口，
每当有这种感觉，他就会怀念三年前的那个黑法师，
虽然那家伙既不畏惧，也不待见自己，但，正是这个落没的黑法师，给了普提修斯奋斗至今的目标，
那时，普提修斯还是个新入魔界的恶魔，它坚信自己，凭着恶魔诚实守信的原则，一定能蛊惑更多人类，但它失约了。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魔王回忆完，朝后看了看，隧道墙壁上，一层厚厚的墙灰脱落，露出表皮下的红褐色法阵。
“都脱色了么......”魔王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一百年，本王的信徒发展到什么规模了。”
说完了，众魔陷入了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荡、亮堂的地下空间，十几道魔影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它们都在等着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来。
就在这时，一辆地铁驶入站台，只伴着轻微的风声和摩擦声，列车慢慢停下，车门大开，
众魔不约而同地望向列车，空荡荡的车厢，展露着清冷的气息。
“这里，我没有感受到人类灵魂，”右护法看了眼魔王，“大人，看来没有人类来。”
“那是什么？”魔王突然发问。
“嗯？”右护法一愣，赶紧接道：“应该是某种运载管道。”
“运什么的？”魔王追问。
右护法说不出话。
“大王，依我看，”左护法直言道：“应该是运送椅子的，里面排满了椅子。”
“为何没有魔力波动？”魔王还问。
“也许是机械结构，”右护法接道，“可能是百年之后的新鲜玩意，不值一提。”
“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左护法也看了眼魔王。
话音未落，魔王迈开步子，朝出口走去。
众魔见状，皆纷纷跟去。
拾级而上，来到一片更大的空间。
不论往那个地方看，都显得无比空旷，一排排检票桩立在地上，亮度柔和的灯光镶嵌在天花板中，没有一处阴影，矮小、轻巧的圆盘状扫地机器人在各处忙碌，确保这里没有一处灰尘。
“我们还在地下？”左护法仰起头，看向高远的天花板，“大理石地板，还有那么光滑的墙，这些发白光的灯......”
“照这地方的规模，还有这种级别的装潢，”右护法估摸到，“难道是一座地下宫殿？但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本王的信徒建立宫殿了？”魔王不大信，“先出去看看。”
一路上，恶魔们对地上那些小圆盘感兴趣，但感知不到这些机器的灵魂，玩弄的兴致也全无。
众魔来到检票桩前，
“看起来像矮门，”左护法习惯尝试新鲜事物，他探出双爪，摁在两片扇形铁板上，微微用力，硬生生将其掰开，“有点硬，也不知道现在的人类是怎么通过的。”
众魔继续前行，踩过大理石地板，路过大屏幕，
屏幕上，变化的广告画面五光十色，声音撩人，恶魔们纷纷驻足。
“你们谁看得懂？”等了半天，魔王问道。
“大王，按我的常识，这应该是某种影像魔法，”右护法接过话，“这上面的人，嗯，应该是大王的信徒。”
“何以见得？”
“您看，这个男人，还有，那个女人，他们，她们，不仅身穿奇异的服饰，手拿怪异的物品，眼神也极为反常，背景也颜色交错，不符合视觉逻辑，分明是在宣传魔界景象。这类人，如果出现在人类城市，恐怕会被巫术罪之名吊死。”
众魔纷纷点头，魔王也觉得如此，“看来，这里的确是现代信徒，为本王建造的宫殿。”
“但这里没有魔法波动，“右护法又接道：”我怀疑，人类已经掌握了一种能力，无需魔法就能支配光影，不可小觑。”
“就这东西？”左护法指了指发光的屏幕，冷冷一笑，“要我说，比原子弹爆炸的光暗多了。”
“一百年了，人类在原子弹技术上的进步，肯定不小，还有，这块板子又不是武器。”右护法争辩道。
“你们要争，回去再说。”魔王的目光扫过两位护法，后者都不由得低下头。
“你们说，走了这么久，为何没有本王的信徒前来迎接？”
“也许，他们正在准备，”右护法提出建议，“大王，我们何不巡视下，如今的人类世界？”
魔王微微颔首。
众魔继续前行，依旧没遇到一个人，只有广告屏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监控探头注视着一切 。
**
阳光正好，众魔走出地铁口，高楼大厦映入魔眼，直插天空。
建筑物表面反射的光，像一把光剑悬在头顶，让众魔不由得心悸。
街上，不时有汽车驶过，这些对恶魔们来说，都是新鲜玩意，
每过一分钟，就有行人路过，但都低头看着手机，
偶尔抬头看了眼，也当遇到了群体costplay，自觉绕过这群外貌怪异的“人”，就连魔王也纳闷了：对这帮人，恶魔很常见吗？
“这是哪？这些东西......都是信徒建造的吗？”魔王又看了眼周围的大厦，有些没底，
“这里，都是人，”右护法合上眼，感应着人类的灵魂，不一会，汗流了下来，
“怎么可能？太大了！”右护法张开眼，呼吸逐渐急促，“这里是一座城市，我的感应范围内，全都有人类灵魂！”
“怎么可能？”左护法皱起眉，“你的感应范围，可是方圆一万公里！”
“这只能说明，没有了恶魔，失去了魔法，人类的发展还是很快。”右护法总结道。
魔王沉默了，它本想着，这是个隐秘组织基地，会有信徒出来迎接自己，制定计划，率领恶魔大军，向人类世界发起进攻。
但，四周琼楼玉宇，如果组织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那真不敢想象人类的生活状态。
“也许，这里根本不是本王的宫殿，”魔王阴恻道：“你们也看到了，以现在人类的建造能力，这种高楼并不罕见，可见刚刚那所谓的‘地下宫殿’，只不过是这城市的一角罢了。”
没有恶魔反驳，尴尬的气氛弥漫着。
“大王，我有一个提议，”右护法打破沉默，“我看路过的人类对我们没有什么反应，想必我们的形象不会引发关注，何不继续深入，巡视城市的教堂？看看现代人类的信仰。”
“走吧。”魔王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
顺着马路延伸的方向，四周的高楼依旧林立，但依旧安静，即使遇上行人，也是寥寥无几，而且被手机录像，查到网上，
“那些人类手里拿的是什么？为什么对着我们？”
“不知道，好像人手一部，有一面花花绿绿的，像是某种光影魔法......”
......
路过商业街，居民区，各色大楼见了个遍，众魔的话题已经从“那是个什么东西”转变为“那玩意是干嘛的”。
“有些不对，”魔王皱起眉，“这些建筑里面，我感受不到灵魂。”
“确实奇怪，”右护法也不解，。
“现代人类真的憋屈，那么高的楼不住，”左护法嘲讽道，“几千年前（人间换算时间）的暴君也没这么干过，建一栋栋楼，劳民伤财，还用不着。”
“前面有大量的人类灵魂，”魔王突然看向某个方向，神色逐渐凝重，
“那里在聚众活动，也许是祭祀。”
众魔纷纷看向那个地方，喘着不安的心，跟紧魔王的步伐，一步步向那里走去——
——游乐园。
**
就像迷失在森林中，一眼望不到头的娱乐设施中，
跳楼机大起大落，过山车呼啸而过，各式圆柱上，连接着摇摆起伏的座位，
人来人往，相比马路，这里的人更多，他们像是漫无目的地游玩，有的成群结队，有的一个人坐在护栏上望着天发呆，相比之下，恶魔们倒有些迷茫。
“你们说，这些是什么？”魔王沉不住气了。
“大王，依我看，”还是右护法接过话，“是......刑具。”
“何以见得？”
“当使用这些机器时，他们的面部表情十分痛苦。”
“不对啊，”左护法打断道：“如果是上刑，为什么没有狱卒督查？再说了，既然是刑场，为何能随便进入？”
说着，它指了指入口处，那儿没有人检票，通过检票机全自动，但铁门被恶魔们用巨力掰开。
“也许是现代人类足够自觉。”右护法回道。
“你扯淡呢？”
“那你想怎么办？”
“大军蓄势待发，不能再等了！”
“不行！要摸清人类的状况！”
“没时间浪费了，现在应该进攻！”
“还吵？”魔王沉下脸，看着部下们都不敢出声后，才叹了口气，道：“太快了，这几百年来，我已经看不清人类的发展速度，如果无人向导，又怎么知道核武器的发展程度？我可不愿魔族大军贸然出击，却受核武器屠戮。”
魔王说着说着，眉头逐渐皱起，它环顾四周，如有所思，
“大王，您发现什么了？”右护法发现魔王的举动。
“不对劲......”魔王喃喃道，随后冲随行的恶魔们道：“所有恶魔听令，于一个小时内，搜寻这里，找到人类幼崽后，迅速返回，向我汇报。”
此令一下，恶魔们面面相觑，虽摸不清魔王意图，但还是纷纷散开，向游乐园的各个角落走去，一路注意着行人。
左右护法也摸不着头脑，但看着魔王锐利的目光，也不好多问，静静等待。
“大王，您这是何意？”最后，还是左护法耐不住了，
“你们没有发现吗？”魔王瞥了它一眼，“至今为止，我们没有见过人类幼崽。”
经这么一提，两护法也确实缓过神来，
“太奇怪了，之前没有察觉。”右护法低语道：“可，这说明了什么？人类没有幼崽，那又如何繁衍后代？”
诸多想法在脑中交错，魔王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看不懂人类了，在我还是......。”
魔王收住话题。
不一会儿，众魔也相继回来，纷纷汇报情况：
“禀报大王，没有。”
“没有。”
“没到任何人类幼崽。”
“没有。”
......
“大王，还有一事，”一个恶魔随从犹豫了一下，道：“沿途我细细观察过，所有人类，不管男女，全都是青年，没有例外，没有小孩和老人。”
其他恶魔也佐证了这一点。
“大王，我也有一件事，”另一个恶魔也开口道：“我发现，这些人类都，呃，不知当讲不当讲，都...非常俊美。”
恶魔们纷纷讨论，补充了所见所闻，很快，这些人类的形象愈发诡异、不可捉摸起来。
“为什么？”魔王自言自语道：“究竟是为什么？人类这个群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无法理解的变故？”
“大王！”就在这时，最后的一个探路恶魔回来了，只是，他身后还带着个人。
“这家伙自称引路人，说是您的信徒。”
那名人类，是一个样貌俊美的少年，二十岁多岁，再看到魔王后，不但没有惊异，反而露出喜于言表的笑，“魔王大人，是我！一百年了，您的任务，我从来没有落下，这次有失远迎，是我罪该万死！”
说着，他单膝跪地，掏出一截断指，向魔王展示。
“你就是那个军官？”魔王自然是认得自己的手指的，“可一百年了，你怎么还这么......用了转生魔法？”
“没错！”男人答道，“话说，您能宽恕我的失礼吗？”
“起来吧。”
男人轻轻一笑，站起身，将断指放回衣兜，“大王，我领您去组织的基地。”
“那法阵出口是什么地方？”
“是地铁站。呃，是一个公共场所，所有人都可以去的地方。”
“既然是公共场所，为什么没有一个人？”
“这就说来话长了，大王，这边请，我领路。”男人一定也不紧张，反而有些愉悦，就像终于蹲到偶像的粉丝，压抑着躁动的心。
“大王，这一百年来，您可不知道，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什么这些人看到我们毫无恐惧？”
“这？呃，也许把你们当成了某些cosplay爱好者，现在这种人可不少。”
“cosplay?就是扮演成恶魔的人类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
**
“就是这里，魔王大人，组织的临时基地。”
众魔顺着男人所指，视线上移，看到了一片大厦。
阳光刺眼，栋栋大楼林立在大地上，如山峰直插云霄。
同样的，这里看不到一个人，也没有任何虫鸣、鸟叫。
“人类，”右护法斜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是指，这整栋楼都是你们的基地？”
“不是这栋？”男人摇摇头，“是全部。”
“什么全部？”
“这里的全部，”男人环顾众魔，举起双臂，做一个环抱，“这一片的高楼，一共十五栋，全都是。”
一阵沉默。
“看来，组织发展的不错。”魔王打破了沉默：“你们不仅有这么多建筑，作为临时基地，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动，在城市里随便走。”
“因为这里是烂尾楼。”男人解释道：“施工完毕后，没有相关的招商引资，也没有公司入驻，更没有私人单位对这里感兴趣，所以就烂尾了。”
“什么？”左护法惊了，“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楼，全是废弃的？没人住？”
“对啊，”男人瞥了眼恶魔，“烂尾楼并不少见，我们的发展大大超出了预期，所以遗留了成片的烂尾楼。”
“哦？”魔王挑起眉，“也就是说，我们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楼，都是所谓的‘烂尾楼’？”
“对，这座城市已经空心化了。”男人叹了口气，“顺带一提，城市的人很少，但居住区不少，分布广泛，从市中心到市郊都有人。”
“怎么会这样？”右护法不信，“人类的生活条件已经如此宽松了吗？还是说，只是这座城很特别？”
“整个人类社会都是这样，”
“等等，”右护法抬起头，感受着方圆一里，“这栋楼里没有人类灵魂，哪来的组织成员？”
“等见到，你们就明白了。”
男人说着，朝感应门招了招手，门自动移开，
感受不到魔法波动，众魔下意识觉得是机关，
但就两片透明的玻璃，看不到齿轮铁线，在它们心里，这更像魔法。
“人口增长停滞，当然了，仅限于发达地区，”男人引路，向大厦深处进发。
“原子弹发展如何？”魔王抛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走进敞亮空阔的大厅，大多是空店铺，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踪迹，偶尔有流浪猫狗被惊起乱窜。
“这个，嗬，大人，”男人顿了一下，“可能要扫您的兴了，原子弹，已是原始核武器，更多的核武器都在研发，像几十年前的氢弹，威力是原始原子弹的百倍。”
它们来到扶梯式电梯下，在男人的指引下，有序地站上，电梯感应到压力，自动启动。
“你说什么？”左护法不爽道：“我魔族百年前（人间时间换算）就因为原子弹而退回魔界，特为此培育出一批不惧原子弹的战士，现在你又说什么氢弹？难不成要我们再次退回魔界，培育出一批不惧氢弹的恶魔？”
“那倒不是，”男人连连摆手，“核武器的更新换代速度太快了，按人间和魔界的时间差，下一代核武又会更新的——”
“——既然核武发展如此之快，那么战争也不会少，如此看来，人类，应该死伤过半了，”右护法幽幽道：“不然，哪对得起毁灭杀器的称号？”
电梯上行，四周的景象平稳沉降，感受着毫无晃动的机器，众魔不由得摸索扶梯，感受不到一点抖动。
“毁灭杀器？”男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那是上个世纪的称号了，现在的毁灭杀器是射线武器，它们威力更大，范围更广，防御更难，不可逆——”
“——够了！”左护法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将其举在半空中，贴近扶梯边缘，背后，就是十几高的地面。
“我王给予你转生魔法，让你建立组织接应，等了三个多月，大军蓄势待发，就是这个结果？！”左护法怒吼着，空气为之震荡，无形的气浪翻涌，掀起附近的广告牌，橱柜的玻璃也微微发颤。
“请您息怒，”男人有些慌了，“组织已经尽力了，一百年来，我们密切关注着人类世界，我们毕竟是隐秘组织，没有干预世界进程的能力，人类发展到现在，我也没有料到。”
“那我们要你何用？！”
“核战争！”
“什么？！”
“核战争，是现代社会的一大威胁！”男人喘着粗气，“核武器发展得太快了，人类只有毁灭敌人的能力，却没有能力防御，全球的军备竞赛旷日持久，一旦核战爆发，恐怕——”
“恐怕什么？”左护法追问道。
“恐怕，不需要大王的军队，人间，就已经变为地狱。”
“此话当真？”左护法将信将疑。
“我以性命担保，”男人咳了一声，“你能先放我下来吗？”
左护法想了想，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哼了一声，将其一丢，
男人从电梯上坐起身，此时，电梯刚好到二层。
“人类一定会毁于核战吗？”魔王凝视着男人，“如果人类继续发展，核武器不断更新换代，恶魔大军，就再无荡平人间的机会了。”
“大王，您放心好了，现在世界局势岌岌可危，”男人继续带领恶魔上楼，“现在，全球拥有核武器的恐怖组织太多了，而核威慑，必须建立在‘拥有者是理性的’这一基础上，只要拥有者足够激进，就无法形成威慑，各个组织团体为了毁灭威胁，将毫不犹豫地摁下按钮，让核恐怖笼罩全球，人类再无生存可能！”
众魔没有说话，
它们倒不是不信，而是难以想象。
“就算有幸存的人类，也不足为据！”男人越说越兴奋，他带着众魔上楼，仿佛在攀登胜利的高峰，“在布满核废料、核雾霾、核废水的地表，人类没有兴旺的可能，但恶魔可以！恶魔活在地狱！”
“……”
恶魔们面面相觑。
又上了一层，透过玻璃窗，俨然可以眺望城市远方，蓝天白云，高楼密布，纵横加错的道路，再向外圈延伸，就是农田和山野，沁人心脾的绿铺在大地上，与遥远的天际线接壤。
可这一切，都安静得吓人。
“幸存的人类没有抵抗恶魔的可能！致命的射线将铺满地表，没有食物，没有氧气，只有辐射和毒气！社会组织土崩瓦解，没有社会机器运作，再多的抵抗也是徒劳！”
男人说着说着，不由得高扬双手，仿佛那一幕已经到来。
“他怎么这么兴奋？好像比恶魔还期待。”
“不知道啊，这才几百年，这人间就变这样了。”
……
有恶魔小声议论，就连魔王也频频皱眉，它听男人的描述，开始想象核战后的地球，人类肯定是活不了了，
但魔王觉得，就连恶魔，恐怕也够呛。
**
“到了，这里是组织办公的地方。”
男人领着众魔，拉开一间会议室的大门，打开投影仪，将摄像头对准众魔，魔王在正中央。
“这里是我们开会的地方。”
“这里？”左护法环顾左右，“组织成员呢？”
“都在线上，正看着我们呢。”男人指了指摄像头。
大屏幕上显示了两个框，一个是众魔的影像，另一个由数十个框拼凑而成，男男女女都有，通过摄像头观察着众魔。
“这是影像魔法？”魔王想起了地铁的广告。
“您可以这么理解。”男人欠了欠身，“成员散落在世界各地，但都在您面前。”
“现代科技打破了时空的距离么……”魔王愈发有压力，“这是全部的成员吗？”
“有一位缺席。”
“何故？”
“上周出车祸了，肋骨全碎，内脏破裂。”
“以人类的身体强度，怕是死了吧？”左护法插了个嘴。
“并没有，”男人摇摇头，“他躺在医院，正在康复，但还有一个月才能出院。”
“什么？”魔王也觉得不可思议，“你们有治疗魔法？”
“魔法？”男人皱起眉，“人间已经没什么魔法了。”
魔王沉默了，他忘了，这个没有魔法的人世间，是它一手缔造的。
“那个人是怎么救活的？”
“他有医保。”
“医保？”
“呃，如果不考虑经济要素，只考虑技术的话，现代医学就可以治疗，干细胞培植内脏，进行移植就行，还有一些生命体征维稳技术，都是很基础的。”
魔王没有听懂，但它隐隐约约感觉到，人类，不再有以前那么脆弱了。
“谈谈我们的计划吧，大王，”男人恭敬道：“我们已经掌握了核武器的原料和工程技术，现在局势紧张，但还没有一触即发的程度，我们打算率先发射核武器，打破平衡，让人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没问题，”魔王微微颔首，只是觉得这话从一个人类嘴里，而不是恶魔嘴里说出来，有些违和，
“那你们这些人怎么办？本王的信徒，也要跟着陪葬吗？”
“请恕罪，大王，”男人有些犹豫，“我们要计划制造地下庇护所，保护信徒，避免死在核战中。”
“我懂了，”魔王看懂了男人的难言之隐，“你们还没建造成功，是吧？”
“准确说，是没有资金和能力。”男人苦笑一下，“不知大王能否降下庇护。”
“作为信徒，自然有资格受到本王的庇护。”
魔王负手而立，走近大屏幕，猩红的魔眼，扫视过一个个方框，里面是信徒的脸，这肯定一群反人类的疯子，魔王想道。
有男有女，有的正襟危坐，有的在低头玩手机，还有的在吃薯片。
魔王顿了顿，它觉得这帮人没什么邪教成员气质，
最终，魔王移开目光，
它快步走向男人，后者没有躲避，任魔王的巨爪摁在脸上，一阵痉挛后，放开，
男人穿着粗气，紧抓着头，脑子里多了些东西。
“我已经将制造法阵的咒文植入你的记忆，这是一种保护法阵，能免于一切外来伤害，从恐慌级到毁灭级的法师，就算全力攻击，也不伤分毫。”
魔王顿了顿，补充道：“传奇级的不行，但，人间，传奇级的法师，在几百年前就死了。”
说完，魔王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很快恢复常态，它抬起缺了一指的魔爪，凑近它的脸，挖下左眼，捏着这枚滴着血的眼珠，放到男人掌心。
“这是我的左眼，是极为强力的魔法材料，你可以用它来作为法阵的核心。”
“谢，谢过大王……”男人颤颤巍巍地接过淌血的眼珠，吞了吞口水，道： “大王，您，能否再等一百年？”
“什么？！”左护法怒了，“人类，我王精心布局数百年，多次迁就与你，扶持你们组织屹立人间，不但没有效用，还如此无能、厚颜无耻地要求：‘再等一百年？’那还要你们何用？”
“望您恕罪，”男人喘着气，“我们的计划是，率先使用核弹，打破平衡，开启全球核战，但，我们还缺工程师，建造大型地下建筑费时费力，还要躲避各国的注意，除此之外，还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建造极为重要，只有建造完地下庇护所，信徒才肯为我们卖命，大王的宏图伟业，才能顺利实现！”
男人咳了一声，继续道：“这一百年，大王也不会白等，我以我的性命发誓，当您再临人间，一定是一个人间地狱般的世界！”
“又是一百年？”魔王叹了口气。
左护法本想一爪子拍死这个人类，但见魔王没有反应，便忍住怒意，道：“大王，怎么能数次迁就人类？他们如此无能！”
“我不在乎再等一百年，”不料，魔王却风轻云淡，“我只在乎，人类无法生存的世界，恶魔能否生存。”
“大王，您的意思是，”右护法一下子就听懂了，“核战后的人间，恶魔也难以生存？”
“我们这些王级恶魔自然是可以，但普通恶魔受得了吗？普通恶魔与我的差距，就更凡人与传奇级法师的差距一样，法力不同，防御自然不同，面对所谓的‘辐射’，必然没有我等这般轻松，若无法让普通的恶魔入驻人间，只让一部分法力高强的恶魔独享人间，我岂不是违背了当初的诺言？”魔王看向窗外，平平淡淡道，“这次回魔界，动员全魔界，钻研抵抗辐射的魔法，以后，才能让所有恶魔在核战后的地球上生活。”
众魔都沉默了。
“走吧，一百年罢了，我也不是没有等过。”魔王大手一挥，猩红的光芒笼罩房间，“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一百天。”
“大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右护法凑近魔王耳边，轻声道。
“快说，马上就传送回地铁站，传法阵回魔界了。”魔王不耐烦道。
“您可以用我身上的材料，何必自费您一颗眼睛？”
“你的眼睛做魔法材料，强度太低了。”
“我可以断一只手，”右护法看着魔王的眼睛，“反正要进驻人间了，一只手不算什么。”
“少跟我废话。”魔王避开右护法的目光，朝男人道：
“希望我再次归来，是一个人间地狱。”
“计划就是如此。”男人点点头。
红光降下，很快笼罩众魔，就在这时，魔王下意识道：
“别忘了，人类，一百天！”
“您也别忘了，魔王，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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