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梦君觉着这是一年来最开心的一天,开心到街上卖的什么东西她都觉得新鲜,大院外摆的纸灯笼她要买一个玩,西街卖的肉饼她要买一个尝,就连火车站外卖的年货她都恨不得提上两大箱。马雪拉说她像匹发了疯的野马,拉不回来了。
“可不是野马是什么。”盖梦君趁热吃着肉饼说:“平时哪里有时间逛街,就算有时间也未必有心情。”
“还有半年,忍过去就好了。忍过去你就自由了,到时候你当着我的面把书撕了都不成问题。”
“那可不行,宋唐说还要我留着笔记给他看呢!”盖梦君把最后一口肉饼塞嘴里一阵咀嚼,满口的油脂差点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这饼真好吃,待会回去的时候再给我买一个呗!”
马雪拉看着这个女儿直摇头,心里想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五香嘴的女儿出来,好在怎么吃也吃不胖,也就由着她这么胡吃海塞:“宋唐那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他现在读高几来着?”
“初二。”
“对嘛,才初二就急着要你的书,等他高考你都快毕业了。何况他不是说不想读了嘛,那小子随他爸,满肚子花花肠子。”
“他爸不是和他妈老早就离了吗,你怎么知道他爸的事。”
“我和牛靖霓小就认识,否则你还能认她当干妈?”牛靖霓和马雪拉是发小,关系很是亲密。牛靖霓父母走得早,孩子他爸也是父母双亡。当初马雪拉生盖梦君时也是她在帮忙。按照当地的习俗,新生的孩子得认个干爹干妈,牛靖霓自然的认下了这个干闺女。后来等着牛靖霓的儿子宋唐出生也随了这个俗,两家的关系更是亲上加亲。
“你宋叔叔长得一表人才,女人缘不断。就为着这个你干妈就和他离了。”马雪拉望了一眼盖梦君,又说:“其实啊,你妈在这件事上挺佩服她的。”
“这叫长痛不如短痛,杀伐决断!”
“你一小孩子懂什么,什么杀伐决断,都在哪儿学的词。”马雪拉心里知道也是这个理,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老想着以前的点点滴滴,有时候那些想法她硬把它给拽了回来:“还是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
盖梦君乜着眼睛问:“那你对我爸怎么老是那个态度,每次回来都让他睡沙发,也不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一年才能见我爸一次,这几年和你俩呆的天数我数都数的过来,他一个人在广州生活也挺不容易的,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他?”
马雪拉想说什么,一扭头看见女儿噙着泪水,就把有些话生生的吞在了肚子里:“君君,咱不说这事了,大过年的在大街上哭哭啼啼多不好啊,你不是挺长时间没见着你爸了吗,待会接了他上饭馆吃去呗。”
月台上站满了人,盖梦君挤在人群里等着就要进站的火车,看什么都是湿的。
盖建国回来后还是睡了沙发。马雪拉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想避着他,就让盖梦君带着他出去逛。盖梦君像软泥一样黏着她爸,每餐饭都要主动去买盖建国爱吃的爆炒猪肚回来加菜,去串亲戚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盖建国许久不见女儿也是背着母女俩偷偷的抹了把泪,他想把全广州的好东西都打包带回来给女儿用,时新的衣服鞋帽,广州学生爱看的小人书,甚至还有香港明星签名的海报。
二十九那天一早,马雪拉就悄声出了门回了娘家吃团圆饭,一并带去了两箱水果。马家父母刚起了床正在吃早饭,顺手给了她一个碗问她怎么一个人来,马雪拉咬了口包子愤愤的说,他们爷俩这两天好着呢,一个要什么一个给买什么,这盖建国一回来君君就把我以前给的好都当个屁放了,还给他打洗脚水呢,我怎么没见着她给我打过一回。
这头刚说完那头门就响了起来,马母笑的更开了,说一准是阅阅来了。马雪拉假意的摇了摇头,说这外孙女和家孙就是不一样,连敲门声都认得出来。五岁大的马阅一进门就吱呀呀的满屋跑,看见一旁笑眯眯的马雪拉甜甜的叫了声姑姑。马雪拉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逗这个马家的宝:“阅阅,亲一口姑姑这红包就给你去买新衣服。”马阅飞快的亲了一口,拿着钱包就给了他妈。
“他就是个鬼灵精。”马母接过儿子马雪波带的一堆脑白金转身进了厨房,儿媳赵敏仁挽了袖子也跟着去了。马雪波叫了一声姐就干巴巴的靠了边坐下,离马雪拉远远的。
“你还打算一辈子不见我?”马雪拉瞪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叹了口气说:“雪波,你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说走就走,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扔的那堆烂摊子你姐夫给你陪净了老脸。”马雪波从小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初中毕了业就一心打算接他爸的工,后来接是接了,可没干两年辞职走人了,说是和别人打架打输了负气辞职。单位领导都找到家里来了,好说歹说也是没劝住,马父为此还动了气。这几年他在社会上荡着,也没闯出个什么名堂来,四处帮人打零工,不过都是干不长的。去年开了春马雪波缠着他姐夫给介绍工作,盖建国一看小舅子都开口了那能不给安排吗,于是给他在广州找了份工作,本以为这次有盖建国在那他能看着姐夫的面子安定下来,结果没干两个月就扔下手中的活拍拍屁股走人了。马雪拉越说越气越说越大声,就差扑过去扇他两耳光,厨房传来啪一声,碗碎了。马雪拉住了口,看了一眼站在客厅里的马阅,眉头皱成一团。马母边解释是自己手滑边把碎瓷片扫干净,结果一把没拦住身边冲出去的儿媳妇。
“大姐,雪波千不该万不该你也不能这么说他啊……马雪波你别拉我。”赵敏仁打落马雪波的手说:“再说我们雪波也没错,那广州那么苦,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马雪拉扫了一眼父母阴沉的脸,抱着马阅就出了门:“阅阅乖,姑姑带你去找姐姐。”马雪波一把拉住想要追出去的赵敏仁,使劲的瞪了一眼。赵敏仁讪讪的回了厨房,留下一片沉寂。
等马雪拉带着一大两小出现在娘家时已经是饭点,盖建国在路上听说了这事一进门就开始把气氛拉回来,边夸父母身体好弟妹年轻了边说广州那边都是小事,雪波在那边干那两个月大家都说他有能力。马雪拉站在一边看盖建国耍宝似的转,忙着帮岳母端菜,忙着给岳父添酒。其实盖建国这人挺好的,起码孝道,老人也喜欢他,他也爱孩子。除去对自己不管不问和见不着面以为好像也没太大的缺点。马雪拉想着想着就把打算离婚的想法打消了,尽管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这样。
有了盖建国的一阵忙活,饭桌上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盖建国和马雪波陪父亲喝酒喝得尽了兴,连带着也用筷子沾了酒让马阅尝,马阅被辣的直叫,又逗得一家人大笑,马父轻轻敲了敲桌子举了杯:“我和你妈一年到头就盼着这一次团聚。你妈半个月前就开始忙活开了,准备年货,准备炮仗。你们看看这家里那样东西不是你妈弄的,桌上那糖,墙上那画,门口那灯笼,这桌上的鱼肉。我们老了,就图个身体健康,日子开心就行,也不想你们能找到啥大钱来孝敬我们,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俩就满足了。”
赵敏仁把抱在腿上的马阅放到地上,起身从包里拿出个红包递了过去:“爸妈,这一年到头我和雪波也没为二老分担什么,这些钱你们拿着,是我和雪波的心意。”
“你们自己留着,我和你爸的退休工资够用了。”马母又重新把马阅抱起,喂了一口菜:“留着给我们阅阅买新衣服新玩具。”“妈你拿着吧,这都是我们做儿女的心意。”马雪拉也顺着递过去几张超市的购物卡,又看了一眼盖建国,他懂她的意思,也递上一封红包。盖梦君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大人们,手却不停的夹菜往嘴巴里送,她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压岁钱今年收多少,脑子里就想着这奶奶做的饭就是比老妈做的香。
1999年对于这个城市来说是极为平淡的一年。政府没有什么大动作,群众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女的忙着四处张家长李家短,男的忙着抽烟喝酒打牌。他们都活在自己各自己定下的圈子里,却只会埋怨生活给他们的太少。
南方的冬季很少下雪,对于宋唐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开心的事。他一直想和曹琛在寒冷中相依相偎,互相靠着对方取暖,然后把她的帽子摘下来给堆的雪人带上。可自从他和曹琛认识的两年来都没有下过雪,这令宋唐开始给曹琛许愿,说他将来一定会带她去有雪的地方看雪。
宋唐是个地道的帅哥,这点他明显的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秀基因。为什么用地道来形容他呢,因为连盖梦君都觉得有个这么帅的弟弟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尽管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盖梦君为这个事还暗自想过,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打扰到她吃东西的兴致,那就是她堂哥,但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令她有胃口大增的能力,这个人就是宋唐。
宋唐比盖梦君小五岁,却比她看起来要成熟得多。两人的在一个学校上课,高中部初中部和小学部,中间就隔了一个操场。宋唐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混,手下一帮兄弟对他言听计从。人长得精神,球打得好,仗义,身边还围着一堆女孩,这样的老大无疑是他们的偶像,也是小弟们小学六年级对升初中的唯一渴望。
盖梦君这几年听到太多女生议论他了,其实只有盖梦和宋唐自己知道,唯有一个人能煞得住他的威风,能住进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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